搜索
高邵广的头像

高邵广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511/03
分享

妈妈

母亲是一个热心肠的农村老太太。

她幼年丧母,6岁起开始照顾四个弟弟、妹妹,一直到弟妹们长大成人、成家。

16岁她也成了家,后来生了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还有一个我在五岁大梦初醒中无意间听到的不能要的“四孩”,她哭的很伤心。

现在她仍然是一个照顾着孙子、孙女的“妈妈”。

我,一个自打娘胎起,就是个魔丸,淘气的一分不消停,子宫里我用脐带顺藤摸瓜牵扯和自己共生的母体,让她一次次彻夜未眠。

十月孕龄,妈妈用“500”巨资淘换了我。出生那一刻,因为我不是“她”而险些丧命,后来因为我的一声啼哭叫来了她,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把我偷偷藏进草垛。

一岁时,妈妈上工把我放在地头,一条狗尾随正要对我下口,我伸手摇晃,去抓我认为的“她”,没想到土狗犹豫了一下,跑开了。

两岁时,我扯开了邻居大婶的上衣,因奶的滋味变了而嗷嗷大哭。

三岁半的豫北冬天里,我被贪玩的姐姐落在了井边石台上,我冻僵的身体没了襁褓里的热气和奶香怀抱的暖意。

四岁的夏至,我发烧的厉害,睁不开眼。后来我突然感受到舌头的温甜,那张熟悉的笑脸映了我张开的惊恐的眼眸。

五岁初春,我的感冒很重,炎症已深到肺腑。当时有病乱投医的父亲错把乡村郎中的“假药”当仙药,致使我的屁股坏死性溃烂。昏迷之时我在嘤嘤地找“救世主”。结果上帝没等来,她来了。从那个时候起,之后的日子里但凡我哪儿一疼,就会叫她。

最吓人的是六岁,我和她躺在床上午休,屋顶突然坍塌了一大块“陨星”,嘈杂声吓得我醒来一直嚎啕大哭,我惊恐万分,四处打量可怕的地狱。直到她醒过来,用身体护着我。

记得上学已经是七岁的事儿了,我看别人都背着花书包,羡慕不已,可不敢跟她说,怕她知道骂我。后来不知不觉没有挨骂我也背上了“花书包”。

八岁留级,接到消息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回家没敢告诉她。后来她摸摸我的头,说,“小儿,没事儿”。

九岁就属于跃升层级,期末考试后我发了三张奖状,当时我一溜烟儿飞奔到家。她知道后高兴地说,“乖,我给你的奖状贴墙上了!”

十岁的那一年,我跟邻居家小姑娘打架,被对家李奶奶带着一群人堵家,她不说分由就给了我一记耳光,说实话当时眼睛里冒的金星到现在还会在梦里出现,当时感觉“她”既在又不在了。

十一岁的时候,我在门前水塘里野泳,刚喝了几口水,她就来了,把我拖出水塘就一顿狠揍。打那开始,一做有什么危险的事儿我就会四处张望,生怕她会出现在我面前。

十二岁的秋果时节,语文老师生病了,家里也不富裕,我向另一个同学提议瞒着父母用零花钱买一包水果看望。后来无意间跟她唠起看望其他病人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你长大了!”

十三岁的一天,因为没有加入共青团而闷闷不乐,我回到家不敢跟她说话,也不敢用眼睛直视她。

十四岁的冬至,我在初二家长会大厅盯着大门,等……

十五岁的高中入学仪式上,她来了。

十六岁获得“十佳团员”的表彰会,等……

十七岁生日,学校宿舍里,等……

十八岁疾驰向北的火车上,我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等……

十九岁-二十一岁的每一年的学校门口,等……

二十二岁到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后的“180板床”好屋门口,等……

二十四-二十八的五年,在换了几份工作后落座街头的小摊,等……

二十九,老家举办了婚礼,又北方某饭店的答谢宴舞台上,等……

三十岁到三十六岁,疫情消失的三年,我孩子出生的五年里,在被生活扼住喉咙的台灯下,等……

今年,我三十七了,不等了,一张从海南到河南的飞机票,再到两张河南到海南的飞机票。这次她来了,一个一辈子没走出过村庄的农村老人家。

        我们谈了很多。“娘,我好像把你给弄丢了!”她笑着说,“我一直都在啊!每年春节我都有给你准备碗筷,每年你生日我都会给你煮鸡蛋……”

        原来没看到的家,也可能有一个人在守候。

后来的日子里,我给她洗脚,跟她和小孙女去游乐场找“奶奶”,给她按头,哄她开心,天真地想用这一段光阴去补这20多年的缺憾。

两个月后,因为担心我爸身体,她念叨着回老家,临走前她包了1314个饺子,还叮嘱我,记得吃。

我望着她登上飞机的背影,瞬间脖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在长凳上呆愣了不知道多久。“妈妈不敢大声跟我说话了,不让我给她捶背了,不让我牵她手了……是不是又把她丢了?” 

        后来,妻子和女儿过来找我,女儿挽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奶奶说她在老家等你!”

我背了过去,又赶紧回头说“好!”

等母亲到家,我打电话挑逗地问她,“娘,像我找你,你想找我姥姥吗?”

“小儿,说啥胡话,从小俺就没见过你姥姥,咋见?”

“你不就是她吗?我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一部分啊!”

她沉默了。

做了一辈子的妈妈,却一生没有妈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