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岛纪事

一

车开上甲板。我们坐大船

恍如去人生的彼岸。

自由之心像轮船

在湖面分开的波浪。

向一片芦苇深处

回荡，向白鹭纤细的脚趾。

越来越远的旧事

和困厄，留在了身后。

二

天要黑了。无数父亲和母亲

不曾回到庭院。

路边的花生和玉米

刚收完，就下起了细雨。

暮色中，听见马达声

在水面上，冲开稠密的水栗子。

渔民把铁皮船开进水荡

一盏渔火挂于檐下。

一艘船，像牲口一样

拴在自家门口。

望湖塔的灯亮了。

宛如玉米棒，散发诱人的香味。

三

一只鹭鸟收起翅膀。

整个岛屿又暗了一圈。

最后一个渔民回到餐桌

旷古的水域，少了眷恋的事物。

一切安静下来。

细细的雨声，拍打残荷和亭廊。

夜色掩盖不住

一座凤凰台，从微山岛中心

朝一个人的内心移动。

从荷园到微子墓。

八百米坦途，直抵宋国的门庭。

隔着围墙，仍见碑文

在雨水中闪着幽亮的光芒。

四

夜里起身看见雁群

排成人字形从头顶飞过。

在荷园灯光的映照下

洁白的腹部，荷花一样柔软。

瓷器一样的质地

泛着光泽，越过人类的梦境。

它们煽动的翅膀

隐没在更深的雨水和黑暗中。

彻夜羞愧，难眠

是给予我的一种恩赐。 

五

阳光照临的一天

为昨夜雁群卸下疲倦。

为破损的渔网

寻一片干净的草滩。

一切都在掌握中

未收割的作物，和漏网的鱼。

垂钓者让时间

回到了昨天的位置。

慢下来又何妨

像此刻漫长的告别——

斑驳的缆绳仿佛

挽住她一生的风霜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