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五首）

◇ 重阳登山记

我们登山
带熟食，和塑料袋

半山腰，几棵茱萸
挂满了果实
我们停下来，看了很久
谁都不提“少一人”

至山顶，脚下是清江河
从清江河望出去
是更远的故乡

原路返回。夕阳
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赶都赶不走

◇ 摇一摇

客厅刚刚打扫过
地板上，仍有微尘
一只猫
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它熟睡的样子
像母亲手上的一块补丁
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
落日的余晖
从阳台上伸进来
我打开微信“摇一摇”
故乡在线，我也在线
摇着摇着——
手机没电了
故乡睡着了

◇ 从前慢：致诗人唐旭

唐旭老弟，用自己的散文、诗歌
外加三吨月光，两筐鸟鸣
在孙家塘垒起一座民宿：从前慢

土墙，青瓦，木屋，是慢的
溪水，竹影，炊烟，是慢的
茶叶在杯中翻身的样子，是慢的
木格窗棂筛落的夕阳，也是慢的

我们刚进院子，弟妹的招呼声
就来了，而她的脚步还在后山菜园
我住的房间，有木心的诗句
“从前的锁也好看”，而生锈的
钥匙，还在纽约街头

唐旭又出了诗集，他说他的乡愁
来自地球。我的诗集改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卡在红土老家沙子栈
用再大的力，也拔不出来

◇ 杜鹃花
——悼恩师汪南阶老大人

我说的杜鹃花
是一本民间文艺刊物
由汪南阶老师生前
主编、刻写、油印
一粒粒汉字，裹满了墨香
像是杜鹃啼出来的血

在他老家阴坡
也有杜鹃花。它们开的时候
是熊熊的火，是烧焦了的土
是祭奠——

正如我写下这首诗
也是祭奠

◇ 牛脾气

刨出一片土
覆盖另一片土
人间的荒芜和重负
需要一头牛

有草吃，就够了
不急，不吼
脾气好，再硬的大地
也会软下来

愤怒的时候。一头牛
会拼出老命，撞向
手持红布的斗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