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大地上的古老信物（组诗）

             1.兴隆洼

沿一圈浅浅的曲线

求证文明的深度

围起来的村落

拒绝危险，不拒绝时间

成长需要更多的肉和粮食

需要一副坚硬的铠甲

从野蛮到文明

需要一把火

驯化一棵谷子

是一场久远的偶发事件

人习惯在故乡播种命运

和鸟儿一样

巢是固定的

心一直在飞翔

猪首龙自带神谕

夹砂陶依然发烫

鹿鸣与骨笛余音缭绕

玉玦形同谷穗

在大地上环环相扣，若隐若现

      2.燕 长 城

春秋几何，战国如何

天下都有一个共同的买主

那么多人出来卖命

只是出的价钱不同而已

寸土寸金，贱民好活

贵为王侯也难免命如草芥

统御者的思维处处设防

征服者的心脏没有边界

狼烟外的千军万马

朝堂内的洪水猛兽

是一场场赌局的筹码

一直在史书里讨价还价

刀刃下那条冷峻的红线

已模糊成一堆散乱的白石头

      3.武 安 州

干涸的白塔子河

平铺的石子像史书里的契丹大字

我不认识它们

却读出一个王朝的跌宕起伏

护城河还在

巍巍白塔还在

四周的沃野一千年不说一句话

只有当风雨来临

河里的水才止不住地絮叨

铁爨煮水，塔铃吟风

俘虏之城——庄稼的领地

工匠之城——草木的道场

千百年来的人间

就像刚刚撒完一场龙灯

      4.辽 上 京

潢水川流不息

每一次跨越都令人心惊肉跳

选择留在此地

除了神的暗示

还有河的护佑

那么多骄傲的名字

和野草一起化为灰烬

刀柄，攥在别人手里

火种，还在燃烧

精雕细刻的都城

像羞于见人的沉船

打捞上来的每一捧沙

都能攥出雷声

水的绿，血的红，肤色的黄

在大地的脉管汩汩流淌

它不负责区分善恶

只带走历史的尘沙，石沉大海

    5.金 界 壕

大地被反复切开，再愈合

千万年未曾改变什么

青草像千万棵矛戈

洞穿亘古的缄默

宣示主权貌似简单

万物的边界一向清晰而模糊

明明是给别人挖的陷阱

却将自己跌了进去

凡是看得见的壕沟

几乎什么都挡不住

倒是看不见的壕沟

一直难以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