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的重逢

“天涯何处无知己，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个世界有时真的很奇妙。你以为早已淡忘许久、此生都不会再想起或重逢的人，却偏偏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刻不期而遇。或许，这个世界最美的相遇就是久别的重逢，就像我们与阿得哥的偶遇。

“五一”假期，儿子带小孙女到保山东城人民医院看眼科，妻子也想借此机会给自己做个全面体检。这天我们去得很早。不过，妻子的体检单要等几个小时才能拿到，小孙女的眼科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她闹着要回外公家，儿子只好开车先带她回去。我和妻子只能等拿到体检结果、看过医生后，再想办法搭网约车回去。

其实，检测结果出来得特别快。单子上写着下午两点才能拿，可实际上上午十一点就打印好了。我和妻子拿着单子扫码排队，等候医生诊断。医生看了单子后说，各项指标都正常，没什么问题。此时，距离小孙女回去还不到两小时，妻子埋怨道：“这小孙女就这么等不得，其实再多等一会儿就行。”我打趣说：“早上我就说各开各的车来，你说费油，现在怎样？”由于时间不早不晚，我们又不认识网约车司机，只好给儿子打电话，让他帮忙联系一下有没有从保山回昌宁的车。一会儿，儿子发来一个号码，让我们打电话问问。我拨通号码，对方说让我们在东城人民医院门口等，会派人来接。大约十多分钟后，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我们在医院门口等，记好车牌号。因为医院门口人多车多，我们又等了大约五分钟才坐上了车。

行车途中，司机跟我们搭话，问我们是哪里人。我们说来自某处某地，他笑着说他也是。我和妻子很惊讶，同一个地方的人，怎么好像从未见过？我们好奇地追问：“你说你是那个地方的，我们怎么没见过你？”司机说他是某家某人，小名叫阿得。真是他乡遇故人！我和妻子在昌宁城里帮年轻人带娃多年，不常回老家，只记得年轻时的阿得哥。仔细端详，还能看出年轻时标杆箭直、瓜子脸帅气的阿得哥的模样，只是如今阿得哥有些发福了。我们看了看阿得哥，很快反应过来，同时说道：“原来是阿得哥啊！”我们笑着说：“我们还以为遇上骗子了呢！”阿得哥也笑了笑说：“是啊，我们大概三十多年没见面了。”看得出阿得哥对我有印象，他说记得我大哥，还说我是我大哥最小的兄弟。我说不是，我们兄弟姐妹九个，我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妹妹。他说对小的那几个没印象，因为他出去得早。接着又补充说，包产到户时那一两亩田只够温饱，所以他二十多岁就出去闯荡了。

是啊，小时候，阿得哥和我们在一个苗汉混合的大生产队。在包产到户前不久，我们和阿得哥他们分开，成立了单独的纯苗族社。我们住在山脚，他们住在坝子上。但平时红白喜事和换工干活，大家也相互来往。再说，在老一辈人的交情里，阿得哥的母亲和我母亲曾结拜为姊妹，两家老人还在世时，这干亲戚叫得亲热，怪不得阿得哥对我大哥印象深刻。

东城人民医院到客运站旁边的高速路口有一段距离，但不算太远，我们就简单和阿得哥聊了几句。妻子说：“阿得哥，听老家人讲你就像听故事一样。”阿得哥只是笑了笑：“也许是我出去太久了，不奇怪。”妻子接着开玩笑说：“是啊，你出去得早。老家人说你去了临沧，领回一个临沧媳妇，在老家待了一小段时间又回临沧了。”妻子顿了顿，接着说：“听说你回临沧后就没了消息，你临沧的媳妇还回老家人找过你。也不知是真是假，后来又有人说你在德宏又有了个媳妇……”说到这，阿得哥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那已是过去的事了。我问阿得哥：“阿得哥，你在保山开车是跑长途还是……？”阿得哥说：“我只在城里跑，负责把散落在城区各处的乘客安全送到乘车点或是高速路口，再由公司其他车辆把客人送回各地。”妻子再次追问：“阿得哥，你怎么想到在城里开车呢？”阿得哥仍然笑了笑说：“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我们也只能附和道：“是啊，每个人生活都不易。”说话间，又有人打来电话，让阿得哥继续到某处接人。恰好阿得哥已把我们送到回昌宁的高速路口，我们只好与阿得哥匆匆道别。

不多时，一辆回昌宁的小型载客车来到我们面前。司机问回昌宁的是哪两人，我和妻子迎上去说是我们，司机便让我们上了车。车进入高速路后，我们问司机认不认识阿得哥。司机说认识，还说阿得哥做事认真负责，是他们公司里很少请假的人。难怪阿得哥说他很少回去，还说每到节假日就更忙。我们想了解阿得哥的现状，简略描述了阿得哥的过去后，可司机只是说：“我们只知道他是哪里人，不清楚他的家庭情况。听说他今年清明节请了假，也回去献坟。”听到这话，我们的思绪又回到了阿得哥家的过去。

阿得哥原本还有两个哥哥，在大生产队时，两人因意外相继离世。阿得哥的父亲在他离家后不久也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姐姐和年迈的母亲。为了更好地照顾母亲，阿得哥的姐姐招婿在家。自阿得哥离家出走后，照看母亲的任务便落到了姐姐肩上。那时通讯不畅，家里有事也联系不上阿得哥。

阿得哥出去后，很久都没回来过。听老家人说，他唯一一次回来是在晚上，悄悄进的家。他告诉母亲，以后不管有什么女人来家里找他，都要说他从未回过家。他又问母亲有什么要求，母亲只希望自己死后，能有一堆像样的坟石。阿得哥照做了，到街上给母亲买了一堆坟石。之后，他又在老家消失了。

确实，阿得哥走后一段时间，他临沧的媳妇来到老家找过他。后来，又听说他在德宏也有个老婆。都说百善孝为先，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直到阿得哥母亲去世这么大的事，连他临沧和德宏的老婆都回来了，人们都以为阿得哥会出现在母亲的葬礼现场，结果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得哥的经历也告诉我们：也许，只要活着，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人们为了生活，都有自己的活法和选择。就像这次与阿得哥久别重逢，如果我们选择自己开车去，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与他相遇。

“天涯何处无知己，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个世界，说大，大到你要寻找的人如同大海捞针；说小，小到在某条路上又会突然撞见。是啊，老家人讲阿得哥，就像讲故事一样。我们和乘坐车辆的司机聊起阿得哥的过去，也想从司机口中了解阿得哥的近况。也许司机真的对阿得哥不太了解，只轻描淡写的说：“我们不太清楚他的过去，只知道他是哪里人，还知道他现在在保山帮公司拉客，工作挺认真的。”或许人生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去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也需要保留一份属于自己不可言说的人生空间。但不管怎样，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们努力奋斗的目的，就像阿得哥说的：“都是为了生活。”

或许，久别之后的重逢就是为了更好的遇见。比如这次与阿得哥偶遇，就是久别之后的重逢。是啊，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有缘之人都是匆匆相遇又匆匆告别。人生各有各的生活方式，我们都希望阿得哥生意红红火火，在我们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见。或者等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又能相聚在老家，给子孙们讲述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