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小记
家中楼梯下的卫生间里,潜来一位不速之客——一只老鼠,体态丰硕,举止从容。
初遇是在一个清晨,我正于厕上读书,它慌不择路地窜入,掠过我的脚背,倒把我惊了一下。我素来有读书的习惯,并未十分理会。此后它便得了意,登堂入室,大摇大摆,俨然反客为主,那副旁若无人的神态,真叫人有些气不过。
我担心它在楼梯墙板的空隙里安营扎寨,生儿育女,届时恐怕更要“鸠占鹊巢”。于是,一场费尽心思的驱逐开始了。我见一次,赶一次。如此坚持数日,它竟似匿了迹。我心中暗喜,以为它终于知难而退,去寻它的“猫婿”去了。
谁知它不过是与我玩起了时间差。看来,不动些真格是不行了。我从旧居翻出一只废弃的老鼠笼,卡上一段胡萝卜,置于卫生间地面。其实也并非真心要捉它,更像是一种警告,盼它能知难而退。笼子搁了许久,萝卜都干瘪了,它也未曾入彀。久而久之,我倒也懒得再驱赶,彼此相安无事,我读我的书,渐渐将它忘了。
一晚,妻子忽道:“逮着了!”我忙去看,果然是它,在笼中依旧肥壮。妻提起“热水浴”,我明白她的愠怒源于旧日深受鼠患之苦。那时住的房子,夜深人静,鼠辈便横行无忌,啮书翻盆,令人不堪其扰。养的猫儿只顾饱食酣睡,全不尽职。孩子被吵得无法,只得蒙着被子学猫叫,恰如古人诗中所写:“痴儿计拙真可笑,布被蒙头学猫叫。”我们用尽药、粘、夹、笼诸般手段,也未能根绝。
然而,眼前的这只,罪不至此,它并未造成那般严重的破坏。想起从前捉住一只母鼠,竟在笼中产下一窝粉红的幼崽,虽觉可怜,最终还是喂了猫。还有一回,老鼠竟将我放在桌上的钞票叼去,藏在录音机的电池仓里做了窝,堪称一桩奇案。
我心生怜悯,决意将它带到远方放生。虽是天寒,想来它一身厚皮膘肥,总该能活。次日清晨去看,它却已在笼中僵卧不动了。我仍将它带到远处,郑重放下。归来想起东坡先生的《黠鼠赋》,心下倒盼它是“不死而死,以形求脱”了。
“不一于汝,而二于物”,苏子此言,如当头棒喝。原来非是鼠扰我,是我心为鼠所扰,才平白生出这许多事端,打乱了原有的平静。区区一鼠,何至于此呢?
我总觉着,它或许还好好地活着,在某处继续它大腹便便的生涯。只是,我再未于楼梯间见过它的身影罢了。
后来,我将楼下的房子租了出去。一次,租客在一个吃了一半的食物袋中,终于擒获了它。据说,它已长至三十多公分,肥硕无比。
这一次,租客终是给它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