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

八十年代，条件艰苦，我上学要去距家十多里外的中学，周五回家周日上学（寄宿生）总是骑着二八大杠，沿途唱着歌曲，其中一首当时流行的《小芳》百唱不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漂亮，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春日里，阳光明媚，狂按车铃，铃声伴着歌声在路旁河面上起舞。

那年我十八岁，嫩葱一样的年龄，暑假里姨妈开玩笑叫到我姨夫家的电子器件厂打暑期工，我想，一来暑期懒散烦闷，二来我想乘机赚钱可以买一辆新自行车，就爽快的答应了。

那天，我来到厂里，厂部杨书记接待了我，随后领我进了电子器件生产车间，嘴里喊着：“小芳，我把你徒弟交给你了。”从此小芳成了我的师傅，后来才知道她叫王兰芳。

小芳大眼玲珑，眸子乌黑发亮，脑后编着两条辫子，穿着一身的确晾短袖工装，透着聪明机灵活泼，她正伏案工作，抬头朝我和杨书记笑了笑，拉一张凳子，头一偏嘴里说：“坐吧！”

我坐在她身边，闻着了她隐秘的体香，脸也红了起来，她的脸上也红晕而起，像一朵盛开牡丹。工友们边忙着焊接元器件，边回头坏笑还说：“小芳，你这徒弟可是小帅哥，这下你家可以招女婿了。”

“小芳，可要抓紧哦。”

电子器件厂招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其中不少嬉皮笑脸伶牙俐齿之辈。有个叫张明娟的，苗条淑女一枚，异常活泼，她丢下手头的活，特意跑到我身边问长问短，我像被老师训话，拘谨的我一五一十回答。小芳后来告诉我，你咋这么老实啊，她是全厂最闹的主。事实确如小芳说的那样，有一天我和小芳一起去车间仓库领元件，管理员大姐正好去上厕所，张明娟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了，一把就仓库门拉上，还一边喊：“你们俩好好谈恋爱啊！”我和小芳不知所措，拘谨的一句交流的话都没有，相觑很久，直到管理员大姐来了张明娟才打开门，她还俏皮探过头，问：“你们亲热没有？”

我对小芳影响很好，小芳对我也很好，每天下班等我一起骑车回家，从家里带来的午餐跟我分享。大家都认为我们在谈恋爱。

有一天我中午回家吃饭回来，张明娟看到我，劈头盖脸的说我，你丈母娘来看你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原来小芳妈妈中午来厂里了。

和小芳闲聊时，她说家有七个孩子，全是姑娘，小芳排行老五，是家里最能干的孩子，一家人都赞成小芳招女婿。也许，她妈真的是来相我的，想到这里心里不免砰砰跳。

小芳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干活快，技术好，每月产值都排第一。有一次，厂里上新产品，在试验时，一部分产品会引起“啸叫”（叽叽的声音），厂里的技术负责人也无法解决，小芳却很快给解决了，大家问她原因，她说啸叫的原因是功放电路振荡频率不一致，功放电路是两个功放三级管和电容电阻对称电路组成，两个三级管的放大倍数以及电容电阻值相差很大，就会造成啸叫。只要把三级管电容电阻值搞成一致，问题就解决了。大家按照她要求去做，很快就解决了问题。

还有一次厂部安排塑料管里穿电线，一个管子要穿七根电线，满满当当的，很难穿过去。小芳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大家一起围过来取经。她当众演示了穿线过程呢。原来她不是像大家七根电线一起穿的，而是空荡荡先穿两根线，然后将其余的五根塞在管口，将先穿过去两根线一拽，利用摩擦力将卡在管口的五根线很快就穿过去了。

小芳真的很聪明，我越来越佩服小芳，心里不免产生了爱慕之情。那天，因为加班下班晚了，小芳和我一起骑车回家。月色朦胧，清风徐来，我不由唱起了《小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歌声在夜空中飘荡，小芳说：“唱的真好听，不知道你唱的这么好听。”一路上，我们伴着歌声飞快地踩着。我心里想，这大概这就是朦胧的爱吧！我有一种想表达爱情的冲动，但又羞于启齿。

我心里想，我总有一天会对小芳说出我的心思，等我离开工厂那天一定鼓起勇气对小芳表达。正在我暗下决心时，因为一件事情我却和小芳生了隔阂。那天，杨书记组织职工业余学习班，让我当老师，婉拒无果后，我只好备课，主讲唐诗宋词，一开始大家听的很认真，时间一长课堂纪律就松懈了。我就拿着粉笔指指点点批评，还说了一句重话，说你们之所以在工厂当组装工就是因为没有学历没有文化，现在有机会还不好好学习。这下课堂炸开了锅，小芳的脸色变得苍白。后来，我也觉得话说重了，缓缓了口气，但于事无补。我的话刺激了大家也刺激了小芳，小芳肯定认为她是个初中生，学历太低，配不上我，渐渐的疏远我了。

很快，我的暑期打工生活结束了，小芳送我出厂区，临别告诫我，以后在公众场合要注意说话方式。我说，你是指上课我说你们初中生学历低吧，意思我瞧不起你们吧，其实，我并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小芳没有作声，笑着的离开了。杨书记追出来，送了我一程。

从此，我跟小芳失联了。有一次我去城里办事，一上公交车正好碰到小芳，两人相见甚欢，一路上谈了很多。小芳说，他不在厂里上班了，已经有了对象，是拖拉机手。她想到城里办个营业执照，开个杂货店。我本来想表达我的心意，但听了这些话只好作罢。

到了城里，我们一起去工商所办理了申请，回来的路上小芳说请我吃馄饨，我要买单，她不让。吃好了我们就此作别。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小芳。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轨迹，我跟小芳像两条曲线，虽然曾经相遇，但最终各自走上不同道路。就像两条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