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阿根老乡,家离得不远,花十七岁,阿根比花大四岁。村子上人都叫阿根傻根,花却叫傻根阿根哥。平日里,大大小小的村上人都瞧不起阿根,背地里都骂阿根傻子。
花打小就对待阿根的态度不一样,觉得阿根脑子不灵光,特忠厚老实,把他当自己的哥哥一样。有时候,小伙伴们欺负阿根,花就叉着要跟他们吵架,为了阿根还跟人打架。阿根年龄上是大哥哥,花却保护着他。阿根特别服气花,花叫他干嘛就干嘛。
花打小妈妈爸爸就离婚了,妈妈又嫁了个有钱人。爸爸是那种三拳打不出个冷屁来,只会闷头抽烟,干体力活的人。花有时候心里很铁不成钢,骂他连一个老婆也管不住你。心里也恨她妈,但有时候又谅解她,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她也不会跟像她爸一样的男人一起生活,也得离婚。
离婚的时候妈妈要带花一起去后爸家一起生活,花舍不得她忠厚老实的爹,还有经常生病的奶奶。花想着,她如果走了,这个家就完蛋了,没希望了,毕竟这是她的亲爹亲奶啊。
花长到十六岁,初中没毕业就按耐不住想出去打工挣钱的欲望,挣了钱回家造两间邻居一样楼房,别人看着她一定是羡慕的眼神。有了楼房有了钱再给她爹娶个媳妇,给自己找个后妈,给奶奶把老毛病看好。
花那天晚上,跟她爹和奶说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她爹不同意,奶奶流着眼泪。花把裤脚卷起一半,站在凳子上跟他爹吵了一架,说:“像您天天呆在一亩三分地里,一辈子翻不了身。读书啥用啊?就我这中不溜秋成绩还能读出个球来?”她爹闷头抽烟,反正一句话:“不同意!”花气呼呼去睡觉了,一早起来没打招呼就出发上城里去了。
花跟爹吵架的时候,阿根正好经过花家门口,贴着耳朵听,知道了花要到城里去打工。一早就在村口等花,花到村口阿根就喊她,把花吓了一跳。
“阿根哥,你怎么这么早啊,在这干嘛?”阿根支支吾吾,最后嗫嚅着:“我也想去大城市去挣钱,跟你一起去。”
阿根昨天一夜没睡好,人傻心不傻,全村就花一个人看的起他,别的人都叫他傻子,唯独花哥哥哥哥叫,阿哥把花当成自己的亲妹。
他担心花一个人去城市丢了,听城里打工的人回来说,城里骗子多,农村女孩会被人贩子卖掉。如果这样他就见不到了花,也没人叫他哥了,在阿根的心里这是非常重大的事情。阿根舍不得花,决心陪花去城里。
阿根打小没爹没妈,跟花同病相怜。
冬天,雪地里他就穿着一双单布鞋,鞋头上开了两个眼,有时候,就赤脚在雪地里走着上学。花看到了,就把她爸的一双棉鞋给她穿。阿根一只记着花的好。
阿根跟爷爷说了,他要跟花一起去城里挣钱,回来给爷爷买肉吃。爷爷知道花对阿根好,知道阿根舍不得花,就说那你去吧,一切要听花的,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爷爷颤颤巍巍从箱子里拿三百元钱给阿根,这是爷爷多年的积蓄,准备给孙子结婚用的。
花问爷爷一个人在家能行吗?阿根跟花说爷爷同意他去,花心里想:“阿根哥也是苦命人,能带他一起去挣到钱也好,来应不及也相互有个照应。”
花带着阿根就去了城里,一进城,满眼都是高楼大夏 ,不知道往哪里走,他们傻眼了。阿根在出站口就地吐了痰,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太太就跑过来:“随地吐痰,罚款五元。”阿根傻眼,被急得满脸通红。花就上前求情:“奶奶,我们农村来的,不懂规矩,我们身上也没有钱!”老太太还是不依不饶,阿根只好把爷爷给他的钱拿出了一张。
花跟阿根两眼一抹黑,说来挣钱,到处是汽车,人流,也不认识路,花问阿根:“咋办?”阿根反问他:“咋办?”弄的花哭笑不得。
花很聪明,想着还得找个熟人帮衬,她搜肠刮肚想着这个城市里有没有村上的人,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远房表姐翠翠,过年她到花家拜年说她在这个城市,还说等花毕业了可以去找她,留了电话号码,记在日记本上。
花从包里翻出小本子找到了翠翠的电话,找了个百货小店打电话,电话里只是嘟嘟响,没人接。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没劲了,问傻根:“哥,怎么办?”花知道问也白问,但这个茫茫人海城市里能说得上上话的唯有傻根。
阿根支支吾吾,花急了,就提高嗓门喊:“阿根哥,咋办呢?”花急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傻根被逼出了两个字:“再~打~。”他重复了好几遍。
翠翠正在洗脚店上班,客人正跟她调侃着,一看电话不熟悉,就没接。随便接电话有的顾客会投诉。一会,电话又响了,翠估计是熟人打的,就跟客人招呼老家电话要接一下,客人也没有意见。
翠的电话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是翠翠姐吗?”“是,你是花?”“姐,我是花!我到了火车站,没地方住了。”说完花就嗷嗷地哭起来。
花是哭泣也是喜悦,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个城市的依靠,翠成了救命稻草。有时候,一个人出了远门才知道,四周无人认识,既没有朋友又没有亲人,恐惧感会莫名的袭来。举目无亲时才会知道亲人朋友的重要。
“花,别哭别哭,你把地址给我,我半个小时后来接你。”花停止哭泣,翠翠叫花问百货小店老板,后来翠叫花直接把电话给店老板问清了地址。
阿根看到花哭了,也跟着抹眼泪。他们俩买了两瓶矿泉水,坐店门的台阶上,喝一口水就一口干粮。
这时候,有个戴着墨镜人走过来,他上身穿条花格子短袖衫,下身一条灯笼裤,光着头,这家伙走到花面前。
“小姑娘,你是来城里打工的吗?”
“是的。”花说,“找不到了吗?”花摇摇头。
“哥给你们介绍?”花说:“不用了,我姐马上来接我了。”
那男人还在纠缠,傻根呼地站起来,朝着黑眼镜吼道:“滚!滚!”一边骂着一边抡起挑货的小扁担对着他就打过去,黑眼镜妈呀一下跑了。
阿根虽傻,但他心里明镜似的,在他看来黑眼镜就是流氓。还好花带着阿根进城了,要不花就要吃亏了。农村姑娘单身到城里,一下火车就会有人瞄上了,如果姑娘没有熟人了,又没有落脚的地方,就会被他们匡走,轻的做苦力,严重的会被逼去夜店。
花很幸运,有翠翠投奔,有傻根护着。
阿根刚把流氓赶走,一辆的士停在他的脚边,车窗里有一个涂脂抹粉的姑娘在左顾右盼,嘴里还不断在哼哼:“人呢?花、花~阿根~”
这叫唤的人是翠翠,的士车正好停在了花和阿根坐着的路沿前面。花和阿根听到翠翠叫唤,边起身边答应。翠翠巡着声音看过去,五大三粗的阿根脸上黑漆漆,穿着一件篮色迪卡中山装上衣,里面衬着一件破旧的背心汗衫,开着怀。花上身的确凉白衬衫,略显得有点紧,把花的胸凸的高高了,花下身穿了紧身牛仔裤。翠觉得花个子又长高了,看着有一米六几。翠细细打量着花,鹅蛋脸、高鼻梁,樱桃嘴、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潭清水。翠记得这条牛仔裤子是她买了显小回家送给她,穿在花身上很合适,显得花并没有像傻根土的掉渣。
花和阿根来到翠根前,翠和花拥抱着欢呼,傻根在嘿嘿嘿地笑。
翠翠把花和阿根带回洗脚店,店里正好缺个收银,也缺一个打杂进货搬东西的人,翠翠跟老板阿华一说,爽快的答应了。
阿华原来在纺织厂上班,下岗后成了待业青年,跟着一帮人倒腾生意,赌博打架斗殴,因为有盗窃、斗殴事件记录在案,严打被抓判了三年徒刑。
阿华很聪明,高考只差录取分数线三分,平时月考中考,在班级里在十名之前,练兵最好也没用,实战输赢才算数,成绩落下很多,滑到了二十名以外。
高考是座独木桥,千军万马就此过,三分差距已经离大学很远了。阿华就此自暴自弃。
阿华觉得哥哥是个有钱人,看到弟弟落榜了,自然要帮忙,在苏州租了个销售丝绸的门店,结果他在半年之内连店连货都赔光了。
哥哥气的叫他回了家。回家后,父亲就把他顶替进了厂,自己却提前退休,可怜天才父母亲。最终还是进了牢房。
一晃三年劳狱就过去了,出狱后他变了,像被驯服的兽类,野性尚在,关键的时候会收敛。比如有人打架时他顶多上去骂几句,然后就退避三舍。有时候,阿华还会小偷小摸,比如去饭店吃面,乘店主转身之间,就会把店里花生米偷偷抓一把放裤袋里。医学研究:人谈恋爱或者跑步时,身体里会产生多巴胺,人的脑神经会产生快感。小偷是否在偷东西时也产生了多巴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们不啻于小偷,背地里被人议论,是很没有面子的事。阿华却无所谓没有羞耻感。
阿华有个狱友叫阿轲,人瘦得像个猴子,人也精明,口若悬河,能把死人说活,能把猫说成虎,相反也行。
苍蝇跟屎好,他们成了好友。阿轲是个怪偷,据说,开门不用钥匙,过河如蜻蜓点水,功夫了得。三年的狱中生活,成了阿华学习小偷的课堂了。计划出狱以后大干一票。然而,他们就像创业者站错了风口,因为互联网电子技术高地发达,到处安装着摄像头,只要你敢下手,就会被拍到,然后寻藤摸瓜,一个个摄像追踪到你隐匿的地方。
想不到小偷也会失业了,阿华阿轲很无奈,两人就合开了一家洗脚店,咦,生意还不错。
花做收银员,阿华就经常到前台跟她鸡一句鹅一句地搭讪,动花的心思。
阿轲没老婆,就偷偷地跟阿华的老婆好上了。花和傻根在大堂拉呱。阿轲在打电话,毫不避违他俩。“这只畜牲赶回来查你,我刚回洗脚房,他不知道我刚从你那里回来,你赶紧收拾一下,别让这个猪头三发现蛛丝马迹。”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花听不到,但聪明花知道了他们仨的关系,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想不明白,既然阿华阿轲是多年的朋友,怎么又做这样的事,城市人好复杂,乡下人的贫穷限制了想象。
阿华和他老婆闹离婚,最后离了,净身出户,也不知鹿死谁手。有一天,阿华去家里拿衣服,也没跟前妻打招呼。打开门,他被惊悚的一幕震怒了,一张熟悉的布艺沙发上,一对熟悉的男女正在亲热。这对男女不是别人,就是阿华厮守多年的妻子和阿轲。
阿华拎起门口的扫帚朝着他们就打过去,嘴里还骂着:“狗男女!狗男女!”阿华的肺都快被气炸了。这真验证了一句笑话:“兄弟见兄弟,背后打一枪。防火防盗防兄弟,偷心偷情偷家庭。”
暴打结束后,阿华扔下一句话:“阿轲,你这个畜牲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洗脚店你的股份休想拿到一分钱!”
阿华离了婚,没有了女人,心里整天空落落的。百无聊赖中越来越来觉得乡下妹子年轻漂亮,也感觉乡下人的纯朴和真实,他慢慢的喜欢上了她们。
他最喜欢的是花,嫩得像一个葱,用手一掐会冒水,细腰丰胸,穿着青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更显得青春而不失洋气,像一朵出水芙蓉。但花年龄比他小二十几岁,跟他侄女差不多大,想到这他的脸上有点发热发红,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又想到翠翠,芳龄二十六,虽然没有花水灵,却丰腴饱满,比他前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阿华动了心,有事没事跟翠翠和花闲话,阿根每次都是横眉竖眼看着他,阿华心里有些发毛。
阿根虽傻,但五大三粗的,一米八的个子,膀大腰圆,阿华还是很忌讳他。
有一次,阿华堵着过道跟翠翠打情骂哨,阿根正好扛着一袋东西经过,黑着个脸故意用袋子撞阿华,阿华一个趔趄差点跌一跤。阿华正待发作,翠翠把手搭着他肩膀说:“大男人气量大点,阿根脑子不灵光。”阿华顺手牵着翠的手,魂飞魄散,阿根撞他的事也忘到九霄云外了。
阿根把翠当成自己的姐姐,弟弟看到有人撩拨他姐,保护姐姐是人之常情。不过阿根并不知道翠翠的想法。
翠翠知道阿华离婚了,虽然年龄比她大十几岁,但阿华生在城市,有房子有户口,还有一个洗脚店。他虽然坐过牢,花心萝卜一枚,但要在老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阿华和翠翠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阿根并不知情。
翠翠知道阿华花心,不能让他轻易得手,要犹抱琵笆半遮面,给他难度。这样阿华才会珍惜她,对她好。
翠翠这几年在城里打工,见多识广 ,尤其在洗脚店里 ,三教九流各路神仙都碰到过,各种言传身教,翠翠已不是几年前乡下的翠了。
阿根本来是要被阿华辞掉的,挡老板的路,关键还是老板喜欢的女人,自然要被辞退。碍于翠翠,阿华也就算了,不计较了。
一晃就过年了,花跟阿根各拿到了二万工资,阿根把钱交给花保管,花就把钱存在银行里。
阿华已经追了翠翠半年了,但还是没有得手,翠翠心里明镜似的,不能稀里糊涂的让他得逞,要明媒正娶。过年看阿华表现,如果拎得清,能去见大人,她就从了他。
越是得不到的越珍惜,正如翠翠所料,阿华提出春节到翠翠老家去。翠翠那个高兴啊,简直要一蹦三尺。
女人对喜欢的男人,就像一条鱼看到鱼钩,明明是空的它也会紧咬不放,而男人的欲望像一只猫看着挂在空中的鱼,虽然够不着,但总是念念不忘。
春节来临,阿华开车一辆凯迪拉克轿车,载着翠翠,稍上花和傻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