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

枯木逢春

潍县的四月末，仍是乍暖还寒时。院子里丈余高的梧桐树洗去一年的枯荣，生出几根嫩芽，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冬的落寞。黎明初晓，祖父照例起个大早，学堂受战火影响一连停课数天。他静静地呆坐在院子里，望着曾祖吐出的一个个烟圈出神。灰蒙蒙的云雾缠绕过村后的土山腰、盘旋在村子的正上空。

这是一九四八年春，解放军山东兵团为断敌青岛、济南之援，出其不意，挥八万大军直逼潍县城下。数十日的战斗中，解放军对守军实施分割包围，炸毁后方大片的铁路与路基、挖好工事。潍县国民党军与外界的联络供给全部割断，整个潍县主城区犹如孤岛一般被隔绝开来。整个潍县城内也炸开了锅，不由得人心惶惶。

曾祖叼着旱烟袋对众人徐徐说道：“凤凰山一战后，国民党伪军纵容地主、还乡团虐待父老乡亲，虐待煤炭工人。去年六月，该死的伪军去清池抢掠，我的舅舅家粮食被勒索抢夺，临走的时候还被恶狠狠地扇了三记耳光。这就是伪军的所作所为！现在解放军要来了，我们终于快彻底解放了，解放军同志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又能出力，我们是不是应该为自己争一口气？”

乡亲们像听到什么命令一样，哗地一齐站了起来，人群像河水般汩汩涌动。有的拍手，有的跺脚，更有的甚是抽噎了起来，热泪滚滚。他们翻箱倒柜，找出镐、锨、铲、土筐等用具装运到一辆小车上，在顶部铺满大葱，交给了一个皮肤黝黑、虎背熊腰的壮汉，据说是个副班长。

紧锣密鼓的安排下，他把小车运往离城墙两公里远的地方。那边埋伏的同志已经开始没日没夜的挖地道，直通潍县的城墙地下。潍县本就为国军重点设防之地，此城经过了多年修缮，形成了三道永久性和半永久性的防御体系。面对固若金汤的防御，解放军情急智生，就想到把炸药放进木制棺材里。棺材在坑道里，人无法抬，解放军就将来借大葱铺在棺材底下。后面用人推，将棺材推到城墙底下，等部队发起冲锋时炸塌城墙冲进去。惶恐的国民党守军每天都用各种火炮射击解放军，试图阻止他们的土木作业。但令守军恐惧的是，眼前的坑道还是一步步向城墙逼仄。

二十三日晚，解放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攻西城。一个个炸药包扔向墙头，一声声巨响，城头豁裂，砖石横飞，石块像雨箭般泻落。战士用肩膀扛住云梯，坚韧不拔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城墙。子弹从枪膛中高速旋转飞出，击在云梯上留下一排排的弹孔，近乎所有的云梯全部断裂。百般危难之际，视死如归的战士们直接纵身跳下城墙。如此高耸，许多战士跳下去直接身受重伤，甚至有的直接昏倒过去。摔昏了，醒了继续前进；腿摔断了，爬着也要前进。在众多战士的抵抗下，后续部队亦先后攻入，勇猛穿插，逐巷争夺，激战一昼夜，解放了整个潍县城。

在火焰燃烧过的残垣断壁处，骀荡清风吹过，硝烟散尽，泥土里飘荡起一丝春的清新。

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整个村庄都照耀得金灿灿的。寂静了许久的村子听到传来一阵阵声浪，大家好奇地跑到街上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十几辆军车呼啸而过，车上载着密密麻麻的战士。乡亲们对着战士挥舞起双手，像一面面在风中热情的舞动地红旗。战士们昂首挺胸，向大家致意，洋溢着不可言说的热情。顿时，整个村庄都沸腾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春的笑容……

家乡的朋友都跟我抱怨今年春迟，已到春时，不见春来。走在街上，寒风依然是刺骨的凉。我连忙应声附和，却又忍不住忖度。直到瞧见遍地林立的高楼大厦，无忧无虑放纸鸢的孩童，熙来攘往的人群。我才明白，新时代的春风，早已钻进家家户户的门扉。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春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