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平县常韩庄的腊月总是来得格外早。寒风卷着零星的雪粒子掠过灰瓦屋檐时,老宋家的院子里已经飘起了面香。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几串红辣椒,在暮色里晃出暖融融的光晕,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过年的颜色。
宋老爷子坐在堂屋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他的眼睛盯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五个儿子媳妇都回来了,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就像一锅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爹,面发好了!”二儿媳凤兰从厨房探出头来,手上沾着面粉,脸上还蹭了块白。
宋老爷子把烟袋在鞋底磕了磕,慢悠悠站起身:“好嘞,开始吧。”
炸油条是老宋家过年的头等大事。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一直到除夕前一天,每天都要炸上几大筐。这可不是普通的炸油条,而是维系着老宋家五房人感情的纽带,是传承了几代的老规矩。
院子里支起了三口大锅,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锅里的油泛起细密的波纹。五个儿子分工明确,老大掌勺,老二添柴,老三调面,老四切条,老五负责打下手。媳妇们也没闲着,有的揉面,有的摆盘,有的收拾碗筷,各有各的活儿。
“大哥,油温差不多了吧?”老二抹了把额头的汗,柴火映得他的脸通红。
老大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锅里的油花:“再等会儿,火候不到,油条炸出来不酥脆。”
说话间,老三已经把调好的面坯子端了出来。面坯子被拉得细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老四手起刀落,面坯子被切成均匀的小段,两两叠在一起,用筷子轻轻一压,就成了油条的雏形。
老大拿起一段面坯,轻轻放进油锅里。面坯在油锅里迅速膨胀,翻滚着变成金黄色,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起锅!”老大一声令下,长筷子轻轻一挑,一根外酥里嫩的油条就出锅了。
孩子们早就围在锅边,眼巴巴地看着油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都别急,等分好了再吃。”宋老爷子笑着呵斥道。
分油条是个技术活,更是个讲究活。老宋家的规矩是:五房人家,每家先分二十根,剩下的再按人头平均分。为了保证公平,每次分油条都是宋老爷子亲自操刀。
“老大媳妇,接着。”宋老爷子把一个竹筐递给大儿媳,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二十根油条。大儿媳接过竹筐,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爹,您受累了。”
就这样,五房人家依次领完各自的二十根油条。接下来,宋老爷子开始数人数。老大家三个孩子,老二家两个,老三家四个,老四家一个,老王家三个,再加上五个儿子媳妇和老两口,一共二十二人。
“每人三根,多出来的两根给最小的娃。”宋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把油条分进每个竹筐。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分完油条,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提着竹筐回家,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宋老爷子坐在堂屋,看着墙上挂着的“家和万事兴”的牌匾,心里暖暖的。
“爹,您也吃根油条吧。”老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宋老爷子面前。
宋老爷子接过油条,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和浓郁的面香在嘴里散开。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带着一家人炸油条,也是这样公平地分配。那时候日子穷,可一家人团团圆圆,比什么都强。
“老五啊,”宋老爷子放下油条,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老宋家能这么和睦,靠的就是一个‘公’字。不管是分油条,还是过日子,都要讲究公平合理。只有这样,家才能长久,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老五认真地点点头:“爹,您放心,我记住了。”
时光流转,转眼间又是一年。腊月里,老宋家的院子依旧热闹非凡。宋老爷子的头发更白了,可精神头还很足。五个儿子媳妇还是像往年一样,早早地聚在一起,炸油条,分油条,其乐融融。
这一年,老大家的闺女考上了大学,老二家的儿子盖了新房,老三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老四家添了个大胖孙子,老王家的闺女出嫁了。虽然各有各的喜事,但聚在一起炸油条、分油条的传统始终没变。
“爷爷,我也要学炸油条!”老王家的小孙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油条。
宋老爷子笑着把孩子抱起来:“好啊,等你长大了,爷爷就把这手艺传给你。”
院子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和着油条的香气,飘得很远很远。在遂平县常韩庄,老宋家的故事还在继续,那公平合理、和睦相处的家风,就像那酥脆的油条,香了一代又一代。
又是一个除夕夜,老宋家的堂屋里灯火通明。五房人家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中间放着一大盘金灿灿的油条。
“来,大家干杯!”宋老爷子端起酒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干杯!”二十多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化作了浓浓的亲情,在这温暖的屋子里流淌。
窗外,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常韩庄的每一个角落。老宋家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静静地伫立着,见证着这个大家庭的每一次团圆,每一次欢笑。而那炸油条、分油条的故事,也将随着岁月的流逝,成为老宋家最珍贵的记忆,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