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的幽谧角落,故乡的轮廓始终鲜明如昨。那片被青山温柔环抱的土地上,有两棵槐树,恰似岁月沉淀的古朴诗章,静静诉说着我儿时的悠悠往事。
家乡两面环山,西边的石河似一条灵动的银带,终年潺潺流淌,不舍昼夜。夏日一至,河水丰盈,部分水域幽深清冽,宛如藏着无数神秘故事的深邃眼眸。而河畔那两棵槐树,是我童年时光里最为刻骨铭心的景致。
当温润的春风轻拂大地,槐树便从漫长的沉睡中缓缓苏醒。起初,槐树的枝丫间只是微微泛出几星嫩绿,宛如大自然不经意间遗落的翡翠碎片。随着时光悄然推移,嫩绿逐渐晕染,叶片愈发舒展、繁茂。待至暮春,槐树迎来了它最为绚烂的花期。
那槐花,如串串无瑕的玉坠,密密匝匝地挂满枝头。有的花瓣儿洁白如雪,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有的则带着淡淡的嫩黄,恰似被阳光轻吻过的痕迹。每一朵槐花,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四片花瓣儿巧妙簇拥着淡黄的花蕊,精致而娇俏。
微风徐来,满树的槐花轻轻摇曳,仿佛一群身着素裳的仙子在翩翩起舞。花瓣随风飘落,宛如雪花纷飞,纷纷扬扬洒下一场如梦似幻的花雨。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清香,那香气浓郁却不腻人,清幽且绵长,丝丝缕缕钻进人的鼻腔,沁人心脾,让人仿若置身于一个缥缈的香氛世界。
槐花盛开的季节,成了鸟儿们的欢乐殿堂。麻雀是其中最为活泼的精灵,它们一群群地在槐树枝叶间穿梭跳跃,叽叽喳喳的叫声,似在热烈讨论着这繁花盛景,又像是在欢快地歌唱春天的慷慨馈赠。斑鸠则显得沉稳许多,偶尔发出“咕咕”的低鸣声,宛如醇厚的大提琴音,为这场春日盛会增添了几分优雅的韵律。还有那布谷鸟,清脆的“布谷——布谷——”声,在田野间、山林里回荡,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清脆编钟声,催促着农事,也催促着时光的有序流转。这些鸟儿在槐树上自在来去,时而啄食花蕊,时而在枝头梳理羽毛,为槐树增添了无尽的灵动与生气。
儿时的我,放学后总是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迫不及待地飞奔到槐树下。和小伙伴们在树下嬉笑玩闹,跳绳时的轻盈雀跃,踢毽子时的全神贯注,都成了童年最美的剪影。我们会仰望着满树繁花,比试谁能最先发现那串开得最为繁盛的槐花;也会捡起掉落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在书本里,满心期待着能将这份美好永久珍藏。玩累了,我们就倚靠着槐树粗壮而坚实的树干休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筛下一地碎金般的光影。我们躺在地上,望着如蓝宝石般澄澈的天空,畅想着未来的绮丽模样,那时的我们,心中没有丝毫烦恼,满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憧憬。
每当夕阳西下,余晖将天空晕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奶奶那熟悉而响亮的呼喊声便会远远传来:“伟,该回家吃饭啦!”那带着浓郁乡音的呼唤,饱含着无尽的疼爱与牵挂。我们便拍拍身上的尘土,和小伙伴们挥手作别,蹦蹦跳跳地往家赶去。
回到家,一张略显陈旧的方桌,几把质朴的木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奶奶端上亲手擀制的面条,简单的卤汁,却蕴含着最纯粹、最温暖的味道。在那个生活并不富足的年月,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条,便是生活给予我们最贴心的慰藉。我们大口大口地吃着,汤汁顺着嘴角溢出,奶奶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总是会笑着嗔怪:“慢点吃,别噎着。”那笑容,如同一朵盛开在岁月里的花,温暖而慈祥。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曾经在槐树下嬉戏玩耍的日子,已渐渐远去,成为记忆深处最珍贵的珍藏。如今,我离开家乡多年,走过无数城市,见过万千风景,但故乡的那两棵槐树,始终在我心底占据着最为重要的位置。
再次回到故乡,那两棵槐树已长得愈发高大挺拔,枝叶也更加蓊郁繁茂。抚摸着那布满岁月纹理的树干,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石河依旧潺潺流淌,只是水流似乎不再如儿时那般湍急。而奶奶,也已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离我而去。站在槐树下,恍惚间,仿佛还能听到奶奶那熟悉的呼喊,看到儿时伙伴们欢快的身影。
故乡的槐树啊,你是我童年的欢乐源泉,是我心灵的栖息港湾。你见证了我的成长,承载着我对故乡的眷恋与思念。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忘记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不会忘记那两棵在风中坚守的槐树,不会忘记那些温暖而美好的旧时光。因为,那是我永远的根,是我灵魂深处最温柔、最难以割舍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