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妻

“李建刚，你等着。我有话说。”刚开完汇报会，地区领导走了，县委书记刘爱叫我等着。“你这个瓜娃，你就不会给我们指一指对面山上，说那就是你们乡育的树苗？你这个瓜娃。”

我觉得书记批评我不对，“书记，我是教师出身，党员，难道让我说假话？我们这地方，你看看，都出是树林，不需要育苗，我们只需要护林。县上给的树种用不上。我实话实说。”

“你这个人，种草种树，让你育苗，你指一下远处的山，谁又会真的上去看？我看你不适合在乡镇上干。”

“就是，我当了几年民办教师，转正进城，又到远离老家的乡上当乡长，我这人又不会弄虚作假，确实不适应行政工作。我还是进城吧。找个闲一点的单位。”

“那好。”

我进城，一直在一个不起眼的局，当了二十几年的科长。我这个人心直口快，看不惯的事情就在会上和领导辩论，领导不喜欢我，我也不在乎。我从不给领导拜年送礼，一支烟也不愿意敬。所以，单位上推荐提拔的事情，没人想到我，直到有一天组织部门的人问起我们这批老同志，才报了个调研员。

我进城工作的前十几年，一个人的工资养家糊口有些紧张，全靠山里做庄家的爱人补贴。我爱人一直在山里老家劳动，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儿子，小时候得病变成哑巴了，在聋哑学校学了一点文化，现在在富民超市，去年结婚，儿媳妇也是哑巴，在超市上班，两个人一个月挣5600元，我给他们花了60万元买了房子。我多年的积蓄也就基本上花完了。老二是个女儿，上了大学，现在已经上班，今年刚结婚，我没有收彩礼，身上仅有的两万元当了嫁妆。女婿是乡镇干部，一个人的工资仅够自己花费，我多少还得帮助。

和我一块工作的人，有一些已经是地级干部，有的是县级干部，但是我一点不羡慕。我的同学中出事的也多。想起来，我平平稳稳也好，我这个人情面软，喜欢给人帮忙，我手中如果有实权，可能还会出问题，所以，我很庆幸，就这样平平淡淡到退休，现在和山妻一起在山上看看庄稼，这一段时间槐花飘香，采摘一些槐花，山妻拌上荞面做槐花饼，好吃得很。

山妻有十几亩花椒园，一年采摘一千多斤花椒，收入三四万元，多数还是帮助儿子和女儿了，有了孙子，还得攒钱供孙子上学，山妻的生活很充实，我们的身体都很结实，这就是幸福。

我有时候帮山妻修剪花椒，给洋芋除草，以前还帮着收割小麦，碾场，耕地，喂猪，喂牛。

山妻小学文化，是我在当民办教师时认识相爱的，第一次到我们村的山上收割小麦，看着成熟饱满的麦穗，感到非常满意，当天我们就说成了。我们就像野兔一样好上了。

现在的山妻，除了花椒的收入，还在山里挖野生的药材，有柴胡、淫羊藿、黄芪等，也有野百合。

山妻在山上挖野生药材，我在花椒园剪除多余的枝条。到下午五点回家做饭。山妻回家随便炒几个菜。我有时候回家晚一点，山妻会一个人收拾晚饭。上了六十岁，脾性有些急躁了，我时时注意，不让山妻生气。

我以前认识几个大领导，有当地委组织部长的，又当行署专员的，我也不知道说说自己职务上的事情，说说山妻当个工人的事情，我这个人就是心太实。

山妻说：平平安安到老，安安全全回到山里，你就赢了。你不当官好，你当了大官，早把我休了，我还真提心吊胆哩。

我进城工作多年，山妻一直在山里。山妻把山里老家的房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房子也新修了。前面是终南金顶，松林雪山，后面是溪流瀑布，翠竹青青。

转眼又是立夏，槐花飘香，又可以吃到山妻的槐花饼了。

连续走三个小时山路，在槐树林亲手采摘槐花，做出的槐花饼更香甜。这时候，山妻拿出一碗槐花蜜，说：“去年从外地来的养蜂人那里学的技术，已经有三箱了。”

我觉得，生活本来就应该像蜜蜂一样，实实在在采花，实实在在酿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