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贤：山歌

“站在半山把景观，家住桃园心喜欢。看这些年大发展，想起以往很心酸。”在南山村闲游时，见到了王钰禄，一个爱说爱笑的老人，正在边走边唱。

“山歌唱得好。”

“随便编的。村上的喜鹊花表演高山戏，帮着编了几段歌词。”

“调子挺好。高山戏是高山人心声的表达，高山山歌有味道。”

“这村原先叫关爷庙梁村，很早以前，村前村后的山坡上长满树木，为了给苏联还账，大炼钢铁时，所有的树木都砍伐，当了燃料烧铁矿石了，接着是挖草根，原有的青山经不起折腾，几年间变成光秃秃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在山体上冲出十几道鸿沟，村里人不能靠山吃山，就开始卖血，村名就改成了卖血村，特困村。现在叫城南桃园村，走，到家里坐坐，喝口水，品尝一下新鲜水蜜桃和草莓。”

邂逅老王，还和以前那样，很热情。

老王当过村干部，后来由于抓生态产业见成效，被组织提拔为副乡长，进一步担任乡人大主席，现在退休了。

“退休了就专心务水蜜桃和奶油草莓，搞生态经济。今年的草莓大丰收，城里大街小巷都是草莓，一斤卖十元，效益还是不错的。前几天，深圳援建陇南的朋友老彭也来采摘过一次，老彭是摄影艺术家，还拍摄了宣传短片，在微博和抖音上播放，播放量都五千多万了，宣传效果好得很。”

“那太感谢了，改天领家里来，吃顿洋芋搅团。”

“回深圳了。下次来领你家转转。这几年你情况一直好？”

“退休了，这几年主要引导村民发展油橄榄和草莓，都成功了。没想到卖血村的人吃起了生态旅游产业这碗饭。悠悠岁月，时代巨变，新时代新发展理念鼓舞人心，才有了现在的干劲，不然的话，只能勉强摘除贫困村的帽子。接下来，就搞亲子游，花海游，农耕体验游。去年，从西山的六月冰泉和英雄渠接引了山泉水，修建了几个水池，保证了农业和人畜饮水。政府也看上这片风景了，全面打造南山公园，全面绿化后，发展樱桃园、水蜜桃园、无花果园、石榴园。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生活好了，就经常想起去世的老一辈亲人来，要是能够活到现在，那该多好。”

老王的父辈和他这一辈都曾进城去医院因为生计需要卖过血，用卖血得来的人民币对付生活开支，供孩子上学。

老王当村支委书记时，当时的县委书记对水果产业很感兴趣，带着一队县乡村干部去水蜜桃之乡参观学习桃产业，那桃，拳头一般大，红红的皮肉，浓浓的香甜味，看着心馋。人家让品尝，手却不敢摸。很羞涩，很胆怯。正是叫花子看见了金元宝，摸一下手抖，战战兢兢。心想：这王母娘娘蟠桃会上才有的仙桃，真还在昆仑山下见到了。此山有仙果，那山咋只能长茅草？不对呀。同样是华夏大地，同样是华夏儿女，这老娘不应该偏心眼呀！

城南村在城边，在江边，在半山，在干旱的黄土塬，一座大桥与人民路、县门街相连，人不傻，也不懒，优势很明显，就缺少一种思路和绿色发展理念。

脑壳开窍，发展思路明了，生态产业有了窍道：不能只指望谷子和小豌豆了，要种果树。

心有灵犀一点通，老王当即决定，在全县四十个乡镇八百村率先发展桃产业。最后一笔卖血款拿出来购买桃树苗和草莓苗，一户户分下去，看着栽植到位，在灌溉设施没有安装到位的情况下，号召全村男女老少从白龙江里挑水浇灌。

桃三杏四梨五年，要吃核桃十五年，有人泄气，有人坚持。草莓当年见果，但是由于是露地栽植，产量不大，桃子三年后见果，一百户人家有三十户坚持到胜利。小城里出现了背着背篓提着篮子卖水蜜桃和草莓的人。

南山村出产水蜜桃和奶油草莓，一时间成为一道风景，也成为新闻。我们采写的新闻稿还获奖，老王也被评为年度新闻人物。

第一批坚持到底的人家见效后，中途丧失信心放弃的人后悔了。问老王咋办，老王嘿嘿一笑：“还咋办，放心种桃树啊。我都开始育苗了。免费给大家发送苗子。条件是必须栽活，让大家分享致富的幸福果实。”

接着，老王又向林业部门申请从外地调运了一批樱桃苗和无花果苗，向水利和国土资源部门申请上水工程项目，最终由发改局批准，扶贫单位施工，安装电灌，抽水灌溉。国家妇联和深圳援建单位还捐赠修建了几百个集雨水窖。

县上表彰奖励老王一辆摩托车，老王转卖后，将到手的资金全部用于购买生根粉，一门心思育苗。县上接着树立创新典型，被提拔重用成了副乡长后，老王全身心指导谋划全乡植树造林、生态扶贫、产业振兴。专业樱桃村、专业花椒村、专业油橄榄村，雨后春笋般竞相出现，生态产业推动了小康建设的进程。别人看见荒山就害怕，老王看见荒山就一个劲琢磨种啥树最好。“山里娃哪有害怕山的道理。山里的娃娃心爱山，天生我们就是为了改造山。只有荒山变成花果山，一辈子的任务才算完。呵呵。我是属猴的，孙大圣就是我心中的神。金猴念起绿色咒，荒山秃岭变果园。”老王的眼神总是透露着欢喜之光，仿佛真有神通。

“樱桃熟了，认不得人了。”邻村有少数几户人栽植樱桃树，三月开花，六月果子成熟，刚上市的樱桃一斤四五十元，生怕熟人朋友白吃，路上见了也不愿意打招呼。有人就奚落樱桃村人没人情。老王说：“不就是樱桃好吃树难栽吗？学一下育苗技术，家家户户栽植樱桃树。”在国土资源部门派遣的科技特派员帮助下，育苗工作很顺利地搞成，现在，城南的樱桃有三百多亩了，樱桃的价格也不像以前那样高了。为了增值，老王接着搞成了樱桃草莓桑葚酒。

老王的房子还在半山腰的膝盖位置，临崖而建，背后是一片桃园；站在院门前，望着白龙江，望着一座正在快速扩展的城市，能够感受到新时代发展的浓浓气息。

“我站在半山把景观，家住桃园心喜欢。你看这些年大发展，想起以往很心酸。高楼大厦平地起，长江大道江海连。兰渝铁路穿山间，兰海高速在眼前。绿水青山出鲜桃，快递一日到海岸。”

这是老王自编的山歌。

桃园里，从桃树开花到鲜果下树，农家乐里游人络绎不绝。与桃树套栽的草莓也陆陆续续进了棚，打破了原来受季节的约束，四季分茬成熟。在南山桃园村的带动下，周边几百个村走上了生态产业富裕路。

搞扶贫帮扶的那几年，我们也学习老王，发展花椒产业，大量育苗，家家户户栽植，顺利完成了脱贫攻坚任务。

可喜的是，如今的南山桃园村已经变成公园了，城区龙江大道和南山公园旅游大道对接，南山片区与城市新区融为一体，成为城乡融合发展的典范。我们在感受一个山城发展的幸福快乐，家住南山的王钰禄，比我们住在市区的人更感到开心；回归到农民群体的老王，经常用山歌表述自己的梦想。

到老王家，坐在院子里观景。他拉起二胡，唱了一段新词：“卖血生活真艰难，不堪回首住荒山；生态旅游换新颜，还想再活三百年。”

“哈，人家康熙爷还想再活五百年，你谦虚了，只想再活三百年。”

“那不现实，只要心态好，多活三百年有可能。”

“是不是有南山仙人的秘传？”

“少私寡欲，多吃山桃，多唱山歌，不就是长寿的秘诀？”

“哈，有道理，一少二多，一定长寿，可以称之为121秘诀。你要是给我们创造一个奇迹就好了。”

老王对我神秘地一笑，好像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