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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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的青山间，住着一只叫咕咕的小斑鸠。它总爱趴在窝边，听爷爷讲那些藏在云朵里的故事。
“从前啊，这条甘川古道上全是背佬儿的脚步声。”爷爷展开翅膀指向深深的峡谷，“他们背着比自己还高的麻袋，像行走的小山，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在白龙江岸边的栈道上。”
咕咕歪着脑袋，看见山下银链似的高速公路上，汽车正像流星般穿梭。可它心里总惦记着爷爷说的“栈道”——那些挂在悬崖上的木头路，会不会还藏着会说话的石头？
这天清晨，咕咕偷偷叼起爷爷珍藏的老拐棍——那是用花椒木做的，手柄处还刻着“脚户”两个模糊的字。它扑棱着翅膀飞向云雾缭绕的分水岭，突然听见山风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驾！吁——”转角处，一队驮着药材的骡马正慢吞吞地走着，赶马人腰间的铜铃铛随步伐摇晃。最前面的少年背着麻袋，裤脚沾满泥浆，却哼着清亮的山歌：“木寨岭的雪啊碧口的茶，背佬儿的肩膀挑天下……”
“你好呀！”咕咕落在少年肩头，惊讶地发现他眼中映着比星星还亮的光，“我叫铁蛋，要把这些当归背到碧口去。”少年卸下麻袋歇脚，从怀里掏出硬邦邦的苞谷饼掰成小块，“小斑鸠，你尝尝？这是娘新烤的。”
突然，崖壁传来“咔嚓”一声！一块石头松动着滚下来，骡群受惊嘶鸣。铁蛋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宽厚的背挡住受惊的小马。咕咕这才发现，少年后背的衣服磨得透亮，补丁摞着补丁，却像山岩一样结实。
“别怕，咱们走了一辈子的路，连石头都认得咱们的脚步声。”赶马的大叔笑着敲了敲拐棍，木头上深深浅浅的凹痕像刻着岁月的密码，“当年你爷爷他们啊，遇见土匪就用这拐棍儿打天下，遇见暴雨就躲在岩洞里唱山歌，苦归苦，可每一步都走得顶天立地。”
夜幕降临时，咕咕跟着脚户们住进山洼里的老客栈。月光从木窗漏进来，照见墙上斑驳的墨字：“装不满的阶州，填不满的碧口”。铁蛋坐在灶前搅着苞谷面糊，火苗映红他年轻的脸庞：“等攒够了银元，我要给娘买匹蓝布做新衣裳，再给妹妹换个新书包。”
突然，窗外传来“呜——”的长鸣。一列银灰色的高铁正从山腰的隧道里钻出来，车灯照亮了整个山谷。铁蛋眼睛一亮：“听说是去欧洲的班列！现在的娃娃们啊，坐在火车里啃着白面馒头，半天就能到成都看大熊猫。”
咕咕突然想起文化馆里那些画着栈道的国画，还有孩子们走栈道时系在树上的红丝带。它飞上火车顶，看见车厢里的孩子们正指着窗外惊呼，一位老师轻轻说：“你们看，这些隧道和桥梁，不就是新时代的‘栈道’吗？”
第二天清晨，咕咕告别脚户们。铁蛋往它翅膀下塞了把花椒：“替我看看现在的碧口，是不是还飘着茶香？”当它飞过400公里长的高铁线时，发现当年的栈道遗址上，正盛开着成片的野百合，像撒在绿毯上的星星。
回到家时，爷爷正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咕咕把拐棍轻轻放在他脚边，从翅膀下抖落几粒花椒：“爷爷，我看见啦！那些脚印都变成了彩虹，铺在新修的路上。”
老斑鸠轻轻啄了啄花椒，麻香里混着阳光的味道：“你看，山还是那座山，路却越走越宽。就像背佬儿的拐棍，磨秃了一头，又长出新的嫩芽。”
月光下，咕咕把脚户们的故事编成童谣，唱给巢边的小星星听：“甘川道，长又长，拐棍磨出千层浪。背佬儿的汗，凝成盐，铺成今天的铁路线……”远处，高铁的灯光正穿越一个又一个隧道，像一串流动的珍珠，串起过去与未来的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