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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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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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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贤小说:“警世凡人”


凡人不会刻意创造奇迹,只是平凡得有些离奇。


第一章:槐花与粮票


1962年的春天,白龙江的冰层刚融了一半,江风裹着水汽拍在人脸上,依旧带着刺人的凉意。县委书记李小平踩着江边泥泞的土路往前走,青布裤子的裤脚沾满了黄泥巴,他身后跟着侄儿李诚信,孩子手里攥着个粗布口袋,眼神不住地瞟向路边那几棵老槐树。

“叔,这槐花真能填肚子?”李诚信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疑问,他的小脸冻得通红,嘴唇有些干裂。

李小平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满树雪一样的槐花,喉结动了动:“煮烂了掺点谷糠,能顶一阵。”他说着,从腰间解下那把用了多年的柴刀,刀柄被磨得油光锃亮。

饥荒的阴影像一张大网,笼罩着整个县城。地里的庄稼还没冒头,家家户户的粮缸都见了底,能吃的野菜挖光了,树皮也被剥得露出了白花花的木头,槐花成了眼下最能指望的吃食。

李小平身手还算利落,攀上不算太高的树杈,伸手捋下一把槐花。槐花簌簌落在他的衣襟上,带着清苦的香气。李诚信在树下捡着,把槐花小心翼翼地装进布袋,眼睛里渐渐有了些光彩——这一口口吃的,能让家里人多撑几天。

“李书记!”

一声喊从江对岸传来,李小平低头一看,是外纳公社的张书记,正踩着江边的碎石子往这边走,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

张书记走到近前,额头上渗着汗,把布包往地上一放,喘着气说:“可算找着您了!公社刚分下来一批救济粮票,我给您留了200斤,你家里人口多,肯定用得上。”

李小平从树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眉头皱了起来:“张书记,这可不行。”

“咋不行?”张书记急了,“我都打听了,嫂子身子弱,诚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粮肯定不够。您是县委书记,可也是个普通人,总不能让家人跟着挨饿。你看,你都到郊区挖野菜,摘槐花了。”

“全县多少人家在挨饿?”李小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我是县委书记,得先想着群众。要是连我都搞特殊,老百姓该怎么看我们?要救济最需要救济的群众。”他指了指树上的槐花,“这不还有这个嘛,能对付。比红军长征时途径山对面的毛尔盖、松潘草地强多了。”

张书记看着李小平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又看了看地上那半袋槐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李小平的脾气,认死理,说一不二,只好把粮票又收了起来,闷声说:“那……有啥难处,您一定跟我说。”

李小平点点头,又转身爬上树,继续捋槐花。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诚信望着叔父的背影,忽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你叔啊,骨头比吕梁山的石头还硬。”

第二章:抗日烽火中的连长

李小平的青年时代,是在枪林弹雨中泡过来的。

1938年,日军的铁蹄踏进吕梁山,刚满18岁的他,瞒着家里人,揣着一把生锈的柴刀,偷偷跑去参加了游击队。

他个子不算高,但身手灵活,胆子又大,没多久就当上了班长,后来又升了连长。在吕梁山的沟壑里,他带着队伍跟鬼子周旋,今天端个炮楼,明天袭个粮队,成了当地鬼子闻风丧胆的“李大胆”。

那年冬天,鬼子对游击队根据地展开大扫荡,抓不到李小平,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家里。伪乡政府的人闯进村子,把李小平的母亲郭二改抓了去,关在乡公所的柴房里。

伪乡长是个细眼睛的胖子,揣着枪,在郭二改面前来回踱步:“老婆子,说吧,你儿子在哪?说了,就放你回家,还赏你十斤米。”

郭二改蹲在地上,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棉袄,抬起头,眼睛里冒着光:“我不知道。”

“不知道?”伪乡长一脚踹在旁边的柴火堆上,“别给脸不要脸!再不说,就让鬼子把你拉去给炮楼里的大兵们端洗脚水!”

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郭二改咬着牙,一声不吭。后来,鬼子急了,把刺刀架在她脖子上,寒光闪闪。

“最后问你一次,李小平在哪?”

郭二改梗着脖子,啐了一口:“要命,你们就拿去!想从我嘴里掏出我儿子的下落,做梦!”

消息传到李小平耳朵里时,他正带着队伍在山坳里休整。通讯员说完,他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瞬间红了。几个战士劝他:“连长,咱们去救大娘吧!”

李小平攥紧了拳头,指节都泛了白,好半天才松开,声音沙哑地说:“不行。鬼子就是想引我们回去,不能中了圈套。”他望着家乡的方向,狠狠抹了把脸,“娘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几天后,游击队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缴获了鬼子一批弹药。庆功的时候,李小平一个人躲在山坡上,对着家乡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他知道,母亲是在用自己的命,护着这支队伍,护着他肩上的责任。后来,鬼子败了,郭二改被救了出来,身上添了不少伤疤,却总跟人说:“我儿是打鬼子的英雄,我这点伤,值!”

第三章:侄儿的成长与传承

李诚信能念上书,全靠李小平。

那年头,农村孩子能上个初中,是天大的福气。李小平把自己省下来的口粮换成粮票,托人把李诚信送进了县里的中学。

“诚信,到了学校,好好念书,学本事,将来好为老百姓做事。”临走前,李小平拍着侄儿的肩膀说,“别学那些油滑的,做人得实在,办事得公道。”

李诚信记着叔父的话,在学校里埋头苦读,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天水的机关单位。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每天早早到单位,打水、扫地、整理文件,别人不愿意干的杂活,他都主动揽过来。

后来调到武都县,他依旧保持着那股实在劲儿。有回下乡调研,看到老乡家里穷得连像样的被子都没有,他回来就把自己积攒的布票和钱拿出来,托人给老乡送去。有人说他傻,他却笑笑:“我叔当年比我还傻呢,可老百姓都念他的好。”

退休后,李诚信更忙了。每天早上,他揣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剃刀、毛巾和肥皂,到公园里给环卫工人理发。那些工人师傅们,风吹日晒的,头发长得快,没时间打理,李诚信的手艺不算顶尖,但剪得干净利落,不收一分钱。

“李师傅,您这手艺真不赖!”一个环卫工摸着刚剪好的头发,笑得合不拢嘴。

李诚信擦了擦剃刀:“没啥,就是瞎剪剪。”他想起小时候,叔父总在灯下给他剪头发,一边剪一边说:“头发长了挡眼,就像心里有事儿堵着,得时不时理理。”

除了理发,他还爱往乡下跑。收集了城里人家不要的旧衣服,洗干净、叠整齐,到乡村集市上给困难群众分。有人不好意思要,他就说:“这衣服还挺好的,扔了可惜,您穿合适,就当帮我个忙。”

他还会做一手好的山西刀削面,是跟李小平学的。面要和得硬,削的时候手腕得有力,面片要薄厚均匀,煮出来筋道。在乡下,他常支起个小锅,给老乡们露一手,一边削面一边讲革命故事,讲吕梁山的烽火,讲白龙江边的槐花,听得老乡们直拍巴掌。

有人问他:“老李,你退休了不好好享福,瞎折腾啥?”

李诚信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噌”地窜起来:“我叔说了,人活着,不能光想着自己。能给别人帮点忙,心里踏实。”

第四章:渭子沟村的孤独老人

渭子沟村在山坳里,路不好走,李诚信是听村里的文书说,村西头有个王老汉,瘫痪在床,儿子在外地打工,没人照料,头发长得都快遮住脸了。

他第二天一早就起了床,揣着理发的家什,坐了两个小时的班车,又步行了几里山路,才到了渭子沟。王老汉家是间低矮的土坯房,推门进去,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

王老汉躺在炕上,盖着一床黑乎乎的被子,眼睛半睁着,看到有人进来,也没动弹。李诚信走过去,轻声说:“大爷,我来给您剪剪头发。”

他先烧了锅热水,把毛巾烫热了,轻轻敷在王老汉头上,慢慢把打结的头发焐软。王老汉的头发又粗又硬,像一蓬乱草,李诚信拿着梳子一点点梳开,动作格外轻。

“疼不疼?”他时不时问一句。

王老汉摇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剪完头发,李诚信又打了盆温水,给老人擦了擦脸,刮了胡子。镜子递到老人面前,王老汉看着里面干净利落的自己,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滚下两行泪。

“你……你比我儿子还亲啊。”老人的声音含混不清。

李诚信赶紧把老人扶起来,给垫了个枕头:“大爷,您别这么说。您儿子在外打工挣钱,是为了这个家,他心里肯定惦记着您呢,就是实在走不开。”

从那以后,李诚信每个月都来一次。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带了件干净的旧棉袄,给王老汉换上了。第三次来,他熬了点小米粥,一勺一勺喂给老人吃。

老人吃得很慢,吃完了,拉着李诚信的手说:“老李,我知道……我日子不多了。你能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李诚信心里一酸,握着老人的手说:“大爷,您别多想,好好活着。”

可没过几天,村文书就打来电话,说王老汉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带着笑。

李诚信赶到渭子沟,帮着村里人料理了后事。站在王老汉的坟前,他想起叔父说过的话:“人这一辈子,能被别人惦记着,能给别人留点念想,就没白活。”

第五章:严以律己的干部

李小平刚到武都工作时,一次到洛塘区调研地方工作。那里条件苦,山大沟深,好多人得了大骨节病,手指头、脚趾头都肿得变了形。

他住在一户老乡家里,晚上就睡在大通炕上。炕很大,除了他,还有房主夫妇俩。那女主人是天水人,长得俊俏,说话带着点甘谷口音,总是笑眯眯的。

天还没亮,李小平就被一阵动静吵醒了。他眯着眼一看,男主人悄悄起了炕,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李小平心里“咯噔”一下,他在游击队里养成了警惕的性子,总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哪怕是在炕上,传出去也不好听。他怕让人说闲话,更怕给组织添麻烦,当即也下了炕,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外面天还黑着,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他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开始练小时候学的拳。出拳、踢腿,动作有力,把心里那点不自在都发泄在拳脚里。

练了一身汗,天渐渐亮了。男主人从外面回来,看到他在院子里,愣了一下:“李同志,起这么早?”

“睡不着,起来活动活动。”李小平笑了笑。

后来他才知道,男主人是起早去给生病的邻居送药。即便如此,他也没后悔自己的决定。在他看来,当干部的,就得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不能有半点含糊。

“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咱也不能给影子歪的机会。”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下乡的时候,他从不随便在老乡家吃饭,实在推不掉,就按规定交上粮票和钱。有人给他送点土特产,他要么拒收,要么折算成钱给人家。时间长了,老乡们都知道,李书记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但也正是这份“不进”,让大家打心眼儿里信服他。

有回他在村里蹲点,村里想给他杀只鸡补补身子,他说啥也不让。“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容易,一只鸡能换不少东西呢,给孩子们补补更实在。”他最后跟老乡们一起喝的玉米糊糊,就着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第六章:尘世修行与长寿秘诀

李小平80多岁时,身子骨还很硬朗。每天早上天一亮,就沿着白龙江边散步,步子稳健,一口气走个一万多步,脸不红气不喘。

他住的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墙皮都有些剥落了,屋里摆着几件旧家具,擦得干干净净。桌子上放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妻子的黑白照片,妻子走得早,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从没觉得孤单。

“我这辈子,就跟你婶同过两次房,生了两个娃。”他跟李诚信说,“不是不想,是觉得没必要。日子过得简单点,心就清净。”他的生活确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连茶都不喝,渴了就喝白开水。吃饭更是简单,一碗面,一碟咸菜,有时候炒个青菜,就觉得挺好。

但每次吃饭前,他都要多摆几双碗筷,把饭菜分出一点,放在桌上。然后坐在那里,静静地待上半小时,像是在跟谁说话。

“奶奶,今天的面有点硬,您牙口不好,慢点吃。”

“爹,娘,这青菜是院里种的,没打农药,你们尝尝。”

“叔,当年您教我打枪的法子,我还记得呢……”

李诚信知道,叔父这是在给故去的亲人“献饭”,这习惯,他保持了几十年。

有人问他长寿的秘诀,他总是说:“心宽,嘴淡,手脚勤。”

心宽,是不计较个人得失,当年母亲受的苦,自己遭的罪,他从不挂在心上,总想着日子会越来越好。嘴淡,是不贪口腹之欲,粗茶淡饭,吃得踏实。手脚勤,是闲不住,年轻时打仗,后来工作,退休了就散步、种菜,身子骨越动越灵活。

街坊邻居都爱跟他聊天,听他讲过去的故事,听他说做人的道理。孩子们围着他,叫他“李爷爷”,他就给孩子们讲吕梁山的游击队,讲白龙江的槐花,讲得绘声绘色。

“李老可是个好人啊。”街坊们都这么说,“是咱们的‘警世名人’,看着他,就知道该咋做人,该咋做事。”

如今,李诚信也七十多岁了,他忠实地传承着李小平的好作风,坚持助人为乐,每做一件济困救助的事情,心里就要乐和好一阵子。有一次,他在江边公园给一个环卫工人刚刚理完头发,哼着《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一个农村老人走过来提出要和他照张相。“你是名人,比那些网红明星在我心中的地位高。”

李诚信说:“以前,我和好多领导照过相,省长、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市长、县委书记、县长、乡党委书记、乡镇长、导演、记者,等等,但是,和你这样的兄弟照相还是第一次,今天,我算是名至实归,我本来就是一个平凡的人物。被普通群众认可,当做亲人,当做朋友,才能证明我不是在作秀,这些年,我一直努力,但是总觉得做得不实在,甚至被人嘲讽,今天,你主动第一个提出和我照相,我觉得受宠若惊,我谢谢你。”

在场的人听到此话,好像悟到了一些新奇的启示。平凡的人难道有一种不平凡的期待?

那个农民兄弟说:“以前,我也想学习你,想这样做,但是,老伴儿和儿子一直笑话,现在,我下定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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