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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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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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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贤小说:过关

时空回响,犀牛关的名字荡漾着八千多年前的始祖烟火味和祈愿与理想。如今,犀牛寺的钟声与远古的意念交识,力图唤醒更多路人的祝福。进关,出关,这就是人生的征途。李文博进关时正好秋风乍起,山叶泛红。

2016年秋,秦巴山地的雾气刚刚漫进犀牛关的石板路,李文博开着县文化馆的旧越野车进了村。39岁的他梳着油亮的分头,声乐硕士的嗓子里哼着《我的太阳》,副驾驶座上堆着半箱精装茶叶——那是舅舅,时任县乡村振兴局局长安小江给他准备的“驻村礼”。

山路崎岖,悬崖峭壁。

犀牛关的名字藏着八千年前的兵戈气。

炎帝部落与巴蜀三星部落曾在此厮杀,商朝和周朝交接时期,通往巴蜀的骡马队经过这里频繁运输茶叶和烟叶,秦国统一六国时,在这里破关向南灭楚国,三国末期,蜀汉军队与曹魏军队激战于此,东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犀牛国在这里创立,宋元明清,多少军士商旅的呼喊穿过这条峡谷,只有关上的明月知道。百里之外,嘉陵江与白龙江交汇处的岩壁上,至今能看到模糊的岩画和兵器刻痕。李文博第一次跟着村支书李代成爬山时,手机GPS突然失灵,屏幕上跳出乱码般的星图,老支书笑着说:“这山认生,三星人的魂还在这里游荡呢。

最初的帮扶日子像首走调的歌。李文博把帮扶队办公室设在镇政府旁的小二楼,每天睡到自然醒,中午去镇饭店点三菜一汤,签单时大笔一挥写为“村委会报销”;晚上揣着公款泡酒吧,借着酒劲唱《今夜无人入睡》和灯曲,老板把账单攒到三万多时,终于忍不住找村委会要账。村支书拿着账单找他,他还拍着桌子辩解:“我这是调研乡村夜经济,懂不懂文化扶贫?”

老支书无可奈何地说:“你这年轻人,得有个理想,有了理想,才会有玫瑰园。不能光会唱歌。”

“啥理想?大同主义吗?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并不虚玄。比如自我革命,自己种亩洋芋,种点蔬菜,自己做饭。聘请个老婆生儿育女。为人类传宗接代。”

李文博一听,哈哈大笑。“我只不过是来混点基层工作经历。求你别难为我。”

“不要忘本。你爷爷是从武都龙凤山逃荒要饭到犀牛关来的贫穷人,讨饭时落户到这里的,你爸,你二爸当兵,立了功,才有了工作。你念了大学,别迷了本性。”

舅舅安小江倒台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2017年初春,县纪委的车直接开进安小江居住的怡然自得小区,李文博看着舅舅被带走时,手里还攥着刚给犀牛关申报“历史文化名村”的材料。

新局长刘一诺到任的第一天,就把李文博叫到办公室,桌上摊着酒吧五万多的酒水单。“李文博,”刘一诺的狼毫毛笔在账单上戳出墨点,“你舅舅让你下村锻炼,不是让你当酒囊饭袋。犀牛关的地里能长花椒、能产茶叶,就是长不出你要的‘官帽子’。”说完,扔给李文博一幅字:天道酬勤。

那天,刘一诺的训斥没唤醒李文博的良知。他照旧在帮扶队宿舍睡大觉,直到要账的酒吧老板闹到县乡村振兴局——光着膀子举着账单在大厅喊,说县乡村振兴局的干部欠酒钱不还。刘一诺把他叫到局长办公室,指着窗外的秦巴山地:“再混日子,你就不是副主任科员,是无业游民了。看在和你舅舅是农校同学的情分上,再强烈警告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真正让他转变的,是高中同学、市融媒体通讯总部新时代日报女记者苏晓的采访。

2018年夏,苏晓来犀牛关拍扶贫专题片,在镇饭店碰到正躲账的李文博。“李队长,”苏晓把摄像机对准他,镜头里映出他慌乱的脸,“您知道村里的老人怎么说吗?他们说三星部落的人打仗都没这么‘摆烂’,您这帮扶,扶的是自己的酒瓶子吧?”

苏晓的话像颗炸雷,炸醒了浑浑噩噩的李文博。那天下午,他跟着苏晓去了村里的老茶园,看着80岁的王大爷背着竹篓摘茶叶,指腹被茶汁染成褐色;去了嘉陵江边的橘柑林,看着村民们用最原始的竹筐运果子,烂在地里的橘子堆成小山。“这些果子要是能运出去,比你喝的洋酒值钱多了。”苏晓的话落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当晚,李文博在帮扶队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落在桌上的《犀牛关志》上,书页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1950年,解放军在犀牛关帮村民修水渠的场景。他突然想起声乐老师说过的话:“好的歌声要落地,要贴着生活的根。”

第二天一早,李文博找村支书租了三亩玉米地。他不会种地,就跟着王大爷学松土、播种,手上磨出了血泡;玉米刚抽穗时,他在抖音开了号“文博在犀牛关”,每天对着镜头唱改编的《玉米谣》:“犀牛关的玉米嫩,咬一口甜到心中,叔叔阿姨快下单,帮咱农民来分享,奔共产。”

没想到,这段带着秦巴口音的歌火了。第一天就有两百多个订单,李文博骑着电动三轮车去地里掰玉米,再打包寄走。更神奇的是,他的手机又开始出现奇怪的信号——有次直播时,屏幕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影像:穿着兽皮的人在地里种谷物,身后是三星形的图腾。“这是……时空投影?”苏晓赶来帮他分析,“犀牛关在嘉陵江与白龙江交汇处,磁场特殊,可能保存着古代的生活影像。”

这段“穿越”影像让“文博在犀牛关”的粉丝涨到了一百万。李文博开始帮村民带货:花椒、生姜、大蒜……他把直播间搬到茶园、橘柑林,还请苏晓帮忙剪辑古代农耕影像,配上自己写的帮扶歌。半年后,他不仅还清了饭店和酒吧的欠款,还帮村里建起了农产品加工厂。

2019年春,李文博对接了一家橘柑产业发展公司。公司带来了智能种植设备——无人机施肥、物联网监测土壤湿度,还在犀牛关建了柑橘深加工车间,把橘子做成果汁、果脯。那天,李文博站在刚栽下的橘柑苗旁,手机又闪过一段影像:三星部落的人捧着果实,对着嘉陵江跪拜。“这是在感谢你呢。”苏晓笑着说。

2020年冬,犀牛关通过了脱贫验收。村里的石板路改成了柏油路,老茶园旁建起了茶文化体验馆,嘉陵江边的观景台挤满了游客。李文博的抖音号粉丝超过了五百万,他还把驻村日记整理成了书稿。这时,县文旅局又换了局长,新局长叫石榴花。石局长找他谈话,说要调他回文化馆当馆长,李文博却摇了摇头:“石局长,犀牛关的橘柑还没挂满枝,我想再留几年。”

2024年10月,李文博的《文博日记》出版了。书里记录了他从“混日子”到“干实事”的转变,还附上了手机拍到的古代影像照片。县委书记王庆华看到书后,专门去了犀牛关。那天,王书记跟着李文博走在挂满果实的橘柑林里,听他讲智能种植设备的用法,看游客在茶文化体验馆里学炒茶。“李文博,”王书记拍着他的肩膀,“你把文化、经济、营商环境、科技、旅游和扶贫融到了一起,县委办需要你这样的人。”

没过多久,县委下发了任命文件:任命李文博为县委办副主任。接到任命通知时,李文博正在嘉陵江边拍抖音,镜头里是夕阳下的犀牛关,远处的秦巴山地像一幅水墨画。他对着镜头笑:“家人们,犀牛关的故事还没结束,接下来,咱们要让更多人知道这里的历史,尝到这里的甜。”

手机屏幕又闪过一段影像:炎帝部落和三星部落的人并肩站在嘉陵江边,手里捧着橘柑和茶叶,朝着远方微笑。眼神中呼唤着:理想!理想!

李文博知道,这是犀牛关的过去,也是它的未来——而他,会一直做这段时空里的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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