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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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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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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贤小说:江畔芦花

江畔芦花,真好看。

初冬的陇南裹着清冽的风,白龙江像条碧绿的绸带蜿蜒穿城,江畔的芦花正开得热烈,蓬松的花絮沾着晨霜,风一吹便簌簌扬起,像撒了漫天碎雪。江岸边的枇杷树举着细碎的米白花朵,藿香的淡紫、油菜的嫩黄点缀其间,偶有几株晚开的木棉花,猩红花瓣在冷风中挺得笔直,倒添了几分倔强的暖意。李江涛牵着黑狗“墨墨”,老伴镡晶晶抱着白狗“雪球”,沿着沿江大道慢慢走,鞋底碾过落在步道上的芦花,沙沙作响。

“还是老家的冬天有味道,”镡晶晶弯腰拂去雪球背上的芦花,“在湖南待了三十年,总惦记着这江风的味儿。”李江涛点点头,目光落在江面掠过的白鹭上,它们舒展翅膀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远处电线上停着一排女贞雀,黑亮的小脑袋整齐转向江面,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学生。叮当雀的脆鸣混着鸭子扑水的声响,成了江畔最鲜活的背景音。

退休前,李江涛在中核集团下属建筑企业跑遍大江南北,钢筋水泥的工地是他最熟悉的战场;镡晶晶则在贸易公司跟报表和订单打交道,半辈子忙忙碌碌,直到去年两人相继退休,才终于圆了回陇南老家的梦。收拾行李时,李江涛翻出了压箱底的旧笔记本,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想学萨克斯”,那是他少年时藏在心底的梦,被生计和奔波压了几十年,如今总算有了拾起的机会。

回到陇南的第一个月,李江涛就揣着退休金去乐器行挑了支黄铜色萨克斯,沉甸甸的乐器握在手里,指尖触到冰凉的按键,竟有些莫名的激动。他一口气买了十几本曲谱,从《茉莉花》到《蓝色多瑙河》,整齐码在客厅的书架上,又在网上报了萨克斯网课,每天雷打不动对着屏幕练基本功。起初吹出的声音干涩刺耳,墨墨总歪着脑袋躲到阳台,雪球则趴在脚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是在跟着附和。

“你这独奏太孤单,不如我陪你学个乐器?”镡晶晶看着他对着曲谱皱眉的样子,笑着提议。她向来懂他,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盼着有个伴儿一起琢磨。没过几天,她就带回了一支银色电吹管,“这玩意儿轻便,声音也好听,咱们以后能合奏。”李江涛乐得合不拢嘴,当即翻出《驼铃》的曲谱,说等练熟了就一起吹。

天晴的日子,两人总会带着两只狗去江南桃源居水文化公园。从江北栖霞区的家到公园,要过一座新建的大桥,桥上车水马龙,桥下江水潺潺,桥的这头是老城区的烟火气,那头是新城区的新气象。公园里热闹却不嘈杂,棕榈树的阔叶在阳光下投下斑驳阴影,橄榄树挂着青黄相间的果实,冬青、油松依旧郁郁葱葱,与枫树、七叶桫椤树的赤黄叶片相映成趣。剑兰顶着艳丽的花朵,在寒风中摇曳生姿,香樟和翠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夹竹桃的绿叶衬得格外鲜嫩。

李江涛选了块靠近芦花荡的空地,打开乐谱架摆好《驼铃》的曲谱,深吸一口气,萨克斯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起初调子还有些不稳,忽高忽低,却渐渐融入了江畔的景致——芦花随风轻舞,白鹭低空盘旋,阳光透过芦花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织成金色的网。他闭着眼,指尖在按键上灵活移动,脑海里浮现出年轻时在戈壁工地的日子,风沙漫过膝盖,兄弟们并肩作战,如今虽已退休,那份坚韧与热忱却从未消散,都藏在了悠扬的旋律里。

二十米外的石凳上,镡晶晶正专注地练习电吹管,吹的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轻柔的曲调与萨克斯声遥遥呼应,时而交织,时而分离,像一对久伴的恋人,默契十足。两人各吹各的,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合上节奏,引得路过的游人驻足聆听。

墨墨蹲在李江涛脚边,耳朵竖得笔直,一旦有背着相机或画板的人靠近,就会警惕地“汪”几声,声音不大,更像是在宣告“这是我们的地盘”,等游人停下脚步安静欣赏,它又会乖乖趴下,偶尔翻个跟头,惹得游人发笑。雪球则温顺得多,趴在镡晶晶身旁,脑袋搁在前爪上,喉咙里呜呜咽咽,竟像是在跟着旋律哼唱,那不成调的呜咽声,反倒成了独特的伴奏。

“这两只狗真是通人性,”有摄影爱好者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笑着对李江涛说,“你吹得真好,配上这江景和小狗,太有画面了。”李江涛摆摆手,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就是瞎吹着玩儿,自己开心就行。”

两人的孙女朵朵放假时会来陇南小住,小姑娘遗传了镡晶晶的文艺细胞,最爱跳舞。每当李江涛和镡晶晶合奏,朵朵就穿着粉色舞裙在芦花旁转圈,裙摆飞扬,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墨墨会围着她跑,雪球则跟在后面摇尾巴,一家人的欢声笑语,顺着江风飘出很远。

这天午后,阳光格外明媚,李江涛刚吹完一曲《映山红》,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老同志,吹得真不错啊!”回头一看,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背着帆布包,胸前别着“文化馆宣传员”的徽章。老者姓王,退休前在文化馆工作,如今仍热衷于组织群众文化活动,他循着乐声而来,被眼前的景致和旋律深深吸引。

“我看你和老伴配合得挺好,公园里还有不少退休老人喜欢乐器,”王老先生递过一张名片,“能不能牵头组织个乐队?大家一起排练演出,丰富下业余生活。”李江涛摩挲着萨克斯的按键,目光望向镡晶晶,她正笑着点头,眼里满是鼓励。但他想了想,还是温和地拒绝了:“多谢您的好意,我们俩就是图个自娱自乐,人多了反倒有压力,这样自由自在的挺好。”

王老先生也不勉强,笑着说:“理解理解,开心最重要。以后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说完便背着相机,去拍江畔的芦花和白鹭了。

墨墨凑过来蹭了蹭李江涛的手,雪球则跑到镡晶晶身边,用脑袋拱她的胳膊,像是在催促继续演奏。李江涛重新拿起萨克斯,镡晶晶也调整好电吹管,《驼铃》的旋律再次响起,与江风、鸟鸣、芦花簌簌声交织在一起。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两只小狗依偎在脚边,偶尔发出几声惬意的呜咽。

白龙江缓缓流淌,芦花岁岁年年绽放,退休后的日子就像这江畔的风景,平淡却惬意。没有职场的忙碌,没有琐事的烦扰,只有爱人相伴,爱犬相随,还有指尖流淌的旋律和眼前的美景,这样的时光,简单而富足,正如李江涛心中所想——自娱自乐,足矣。而这份简单的幸福,正随着悠扬的乐声,在初冬的陇南江畔,静静流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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