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成龙

认识陈成龙老师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开始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那时他已经是特级教师了，而我还是一个中学二级教师，悬殊之大不可同日而语；况且他在宁德，我在古田，路途之远也成了一大障碍。

后来他来古田开讲学，我又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不认识我，因为陪同他的有我们学校的领导，当然还有我们语文组的老师，当时我们语文组的名师很多，除了组长张灼然老师之外，还有陆敏（后执教于厦门双十中学）、戴祖武（后执教于厦门双一中学）、曾香阜（后执教于厦门某中学）、苏宁峰（现执教于厦门一中）、余永平（后执教于福州三中）等等。他当然还是不认识我，虽然他不认识我，但他的讲座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因为很精彩。

在陆敏等名师远赴厦门之后，我这个“廖化”（郑季图老师化用“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之句），就“受命于危难之中”了，也就从幕后走向台前了，于是陈老师认识了我。

那是在全市（那时还叫地区）召开高考毕业班工作会议上，我上了一节作文课，陈老师很是欣赏，他认识了我，这里可能有惺惺惜惺惺的味道，陈老师的作文课上得极好，这可以从我国著名语文教育专家陈钟梁先生的评价得以证明，陈先生对陈老师的作文课说了这样一句很时尚的话：“这节课上得很酷。”陈先生说这句话的背景是：

2003年1月5日，福建省语文学会第六届年会在宁德召开，陈老师面对来自全省各地的400多位代表，执教了一节以作文指导为内容的课改研究课。结果代表们好评如潮，陈先生说了这样的话。我省语文学会会长王立根也称赞道:“你文章写得好，没想到课也上得这么好。”还有一些老师说这节课是“经典之作”，“上得圆满”，“令人耳目一新”。

我没有聆听这么一节精彩的一堂课，后来我大致知道了这一节的情景。

成龙老师模仿电视台的做法，聘请四位学生充当嘉宾，走上讲台与他一起“主持”这一节课的教学活动，并让他们评判教学活动中学生的学习状况。

上课伊始，陈老师先给学生讲了一个他自己改编过的故事:

一位成功的大学者到了晚年回顾自己的经历，认为有必要编一本各朝代的智慧录， 好留传给子孙。于是他召集他的学生来编写。他的学生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完成了一套十二卷的巨著。老学者看了说:“各位，我确信这是各时代的智慧结晶。然而，它太厚了，我怕人们不会去读完它，把它浓缩一下吧！”几经删减，完成了一卷书。然而老学者还是认为太长了，又叫那些学生去继续浓缩。这些聪明的学生把一本书浓缩为一章，然后浓缩为一页，浓缩为一段，最后浓缩为一句。老学者看到这句话时，显得很兴奋，说:“各位先生，这真是各时代的智慧结晶，并且各地的人一旦知道了这个道理，我们担心的大部分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讲完之后，陈老师要求学生猜一猜，这一句被老学者认为是各时代智慧结晶的名言是什么？一下子就激发学生的兴趣，营造宽松、活泼的教学气氛，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学生纷纷猜测，并引经据典证明自己猜测的正确性。这就在无形中完成了教学的内容：论点与论据的统一的问题。而且陈老师一些点评、点拨的话语及时、幽默，使课堂教学充满灵性。

2004年4月15日上午，由建瓯一中承办的孙绍振语文教育研讨暨“闽派语文”论坛第二届年会在建瓯第一招待所会议厅举行了开幕式。包括孙绍振教授、特级教师陈日亮、王立根、韩军等在内的语文教育界的名家学者近500人聚集一堂，陈成龙和全国著名特级教师韩军分别在建瓯一中市民学校，依次为全体到会的专家学者与全省各地语文学科代表进行了精彩的示范课教学。

后来，我托程华老师给陈老师送了几本书，那是我编的书，陈老师十分高兴，逢人就说，编得好、有水平。我想这更是他在奖掖后者吧，他写的书才叫论著，他的那本《创造性语文教育》才是真正的论著，曾荣获全国中小学教师优秀科研论著评选一等奖，就如同福安一中张志强老师说的那样：

此书的最重要贡献当是对创造性语文教育理论的系统阐述。语文教学要以创造性为精神核心的呼声虽不绝于耳，但多为孤章短文，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现状仍存在。而陈成龙《创造性语文教育》系统论述了创造性语文教育的必要性、原则，以及创造型语文教师的素养、思维、贡献、成长环境、成长阶段、怎样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品质的问题，作者在阐述中整合了近几十年来语文界的各种思潮在创造性思维方面的归属，使人们对纷繁的语文流派有了一个高屋建瓴的认识，从而把握了他们异质同构的核心精神，而不再陷于一家一言的困惑之中。不仅如此，作者还把最具有时代感的先进教育理念融于其中，如“原则章”中讲的学生主体、发展智能、讲究实效的教育原则，使读者对这些理念有了更深层的认识。古人云“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该书对创造性语文教育理论的系统梳理以及与先进教育思想的整合，有利于提高读者的理论水平，这无疑是奉献给青年教师的“一层楼”。

该书虽是一本教育理论书，却令我着迷，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渗透在每一章节的丰富案例，这些由作者多年精心搜集的案例使理论变得生动而易于理解。它们有的是特级教师的经典案例，如于漪、钱梦龙、魏书生各位先生，有的则为普通青年教师的优秀课例；有的是课堂中的精彩片段，有的是一课的整体设计，有的则是一课多案。在举完案例后，陈老师都结合章节内容进行评析，使读者如沐春风，在不知不觉中理解其要义。一本书读下来，读者实际上已经“听”了近百节优秀的语文课，大大地开阔了视野，真是一举多得。

在我认识的我省特级教师之中，排名第一的当数陈日亮先生，第二是王立根先生，第三就是陈老师了，虽然有的特级教师也写了书，但很难在理论上有所建树，只是一些简单的教学随想，很难升华到理论之上，陈老师却做到了这一点。他的理论从实践中来，然后又用于指导教学实践。

随着时光的流逝，与陈老师的交往也逐渐深入，也渐渐地了解了他，他是一位很爱“说话”的人，我们曾一起地福州参加订报教材的培训，当厦门的一位教师上了一节公开课时，大家要进行评课，因为是一个几百人的大场合，很多教师都不敢上台，而陈老师是每个上台的，而且评点幽默、有水平，受到听课教师的一致好评。后来陈老师说他在陕西开会，当时与会的都是教育界的大家，有巢宗祺教授等，陈老师上台及时发言，博得一片掌声。

在福建省普教室开会，如果是语文学科的，陈元燊老师总会说，成龙你先说说看。于是陈老师就有很精彩的发言。其实从他的发言可以看出陈老师敏捷的思维。

陈老师还是一位爱奖励后学的教师，这从他对我与福鼎一中的李建老师两人可以得到很好的证明。我侥幸忝列全国优秀教师、全国优秀班主任的队伍，陈老师知道后，非常地高兴，逢人就说，你们看看，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了，看到《闽东日报》上有报道我的一些教学情况，他就给我发短信，祝贺我；我写教案得全国一等奖，他又来信祝贺。看到年轻的教师（当然我也比他年轻不少）的成绩，他总是表示真诚地祝福。福鼎一中的李建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师，课上得好，有个性。陈老师给予他很多成长的阶梯，让李建老师从市上上课一直到省里上课，给了他一个很广阔的施展才华的舞台。其实何止是对我与李建老师，很多教师说到陈老师，都会说到这一点。

后来知道陈老师有着当小学教师的经历。他说：他1968年师范毕业，当过小学教师，1973年有幸进福建师大学习三年，毕业后在福安的一中学任教。也许正是有着一段与别人不同的经历才磨炼出陈老师不同一般的气质。也让他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特级教师。

这是陈老师为人之“真”。

陈老师的头衔挺多。比如：福建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福建省省级学科带头人导师，福建省特级教师协会理事、宁德市特级教师协会会长等。曾被评为“福建省杰出教师”“福建省先进教育工作者”“福建省优秀教研员”“宁德市杰出人民教师”“宁德市名教师”“宁德市拔尖人才”等。我想多少教师当了一辈子的教师上述的荣誉一项也不能得到。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只讲荣耀的人，但这不正是从侧面反映出陈老师高出一般的老师的地方吗？

陈老师收获的荣誉与他的教育理念分不开，他的理念也是“真”，即“真语文”。针对“假大空”的课堂，他和其他名师提出了“真语文”的口号，在《语文建设》发表文章，引起了热议。“真语文”的内涵是什么？一时众说纷纭。陈老师联系我国教学名师的教学实践，在《语文建设》又发表了《“真语文”是真知、真教、真学的融合》的近万字论文，认为真正的语文教学必须是“真知、真教、真学”三者的融合，如果缺了某一项，这样的语文教学都不是真正的科学的语文教学。他用巴班斯基的“是教学目的和内容‘选择’方法，而不是其相反”这段话，阐明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的关系，也就是三“真”中最重要的是“真知”。他的这个观点与孙绍振教授主张的文本解读是最重要的观点，王荣生老师的“教什么比怎么教重要”，陈日亮、王立根两位老师强调的“教学内容永远比教学方法重要”的观点，不谋而合。作为实践中诞生的名师，陈老师的许多名课、公开课，又以精彩设计闻名遐迩。在这基础上，他提出了“智教”说，有灵性的“智教”。其内涵就是“对文本的深入钻研和巧妙的教学设计，运用教育智慧，打造富有灵性的课堂，用尽可能少的教学时间切实有效地对学生进行学习兴趣的激发、学习方法的指导”。比如他的《最后一课》。陈老师利用课文中的插图，请学生以文解图，学生总结出了图中的小弗郎士眼神中包含着仇恨与懊悔的感情。接着，话锋一转，他说图中少了另一主人公韩麦尔先生，请大家根据课文内容，为韩麦尔设计一幅最精彩的画像。学生七嘴八舌，最后认为，最精彩就是画出他“悲情告别”一刻的表情，这样的活动，既有趣又到位。

教学《沁园春·雪》时，陈老师说：中国历来推崇诗画相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为了促使同学们更深入地理解本首词，我们做一个有趣的练习：假如让你来当导演，当摄影师，拍一个《沁园春·雪》的艺术短片，以画面诠释这首的意境，做到背景图像与词的意境相和谐，你们觉得应该怎么拍呢？

我们先看上阕，可以把上阕分为几个相对独立的镜头？学生经过揣摩诗句，认为可以分为四组或五组相对独立的镜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为一个镜头，“长城内外，惟余莽莽”为一个镜头，“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为一个镜头，“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为一个镜头，“须晴日，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为一个镜头。

那么这些镜头怎么拍呢？拍摄的取景是全景、远景，还是中景、近景？还是特写？拍摄的方式是俯拍，还是仰拍？还是平拍？

第一组镜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怎么拍？学生讨论后认为要俯拍全景，这样才能拍出北国冬天雪景雄浑磅礴的气势，抒发乐观、昂扬、奋发、向上的精神，用其他方法拍不出“千里”“万里”的广阔地域感。

第二组镜头“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怎么拍？应该拍全景还是远景、中景？学生认为这组镜头拍远景比较合适，因为诗中有一个“望”字。词人的目光慢慢地由北国雪天的全景转而投向远方的“长城内外”。如果不采取拍远景的方式，就不能表现出词人极目远望。那我们拍皑皑白雪中屹立着长城，行吗？不行。为什么？因为“长城内外，惟余莽莽”，雄伟的长城已经被白雪覆盖了。

第三组镜头“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怎么拍？如果只拍某个气候温和季节黄河的画面可以体现出来吗？不行。经过思考讨论，学生比较一致认为，可以先拍黄河奔流的画面，接着拍黄河奔流的画面慢慢淡去，继而出现大雪覆盖黄河的雪景，这样才会把这一句以动写静的艺术特点表现出来。如果没有黄河奔流的画面作对比，就不能表现出词中“顿失滔滔”的意境。

第四组镜头“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怎么拍？如果俯拍行吗？学生认为不能俯拍，而应该适当仰拍，要拍出连续起伏的雪山像银蛇舞动，要拍出银蛇的舞动感，要能显出群山像雪白的大象在奔驰，显出山的多与高。如果俯拍，这种群山与天争高的气势就表现不出来，诗人以动写静的艺术匠心也体现不出来了。

第五组镜头“须晴日，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怎么拍？学生认为应该拍一个全景图，红彤彤的太阳挂在空中，阳光给白雪披上了美丽的衣服。

在学生对上阕诗句有一定理解的基础上，陈老师做了承接性启发：总的说，给这首词上阕拍与之相和谐的背景图像，一定要拍出雄浑磅礴的气势，这样才能与词的意境相和谐，就是在这样雄浑壮丽的背景下英雄出场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下阕应该怎么拍摄呢？……

在《沁园春·雪》这首词的教学中，陈老师没有采用通常的教学方法逐词逐句地串读，没有直问：“你是如何理解该词的思想内涵和艺术特色？”而是问：“假如让你来当导演，当摄影师，拍一个《沁园春·雪》的艺术短片，以画面诠释这首的意境，做到背景图像与词的意境相和谐，你们觉得应该怎么拍呢？”让学生设想拍摄方案，并说说采用这种拍摄方案的理由。意在此而问彼，引君入瓮，引发学生思考和表达意见，因而收到了良好的教学效果。

这就是陈老师课堂教学上的“真”。

正是因为他语文教学之“真”，他的教学生涯从一个高峰走向另一个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