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写了什么

一些人叫我诗人

我也确实写了不少诗

但我不知道都写了什么

   之一：考古学家

我写下黑色的河

第二天，在纸上发现陌生的澄澈

我埋下的明明是匕首

掘出的却是会呼吸的嫩芽

我的笔是一座盲目的坟墓

埋葬我亲口说出的词语

而它们在我的睡眠中

自己翻身，成了另一群人的摇篮曲

   之二：字典的叛变

我雇佣了所有忠诚的词语

给它们面包和固定的床位

但黎明时，它们密谋了一场暴动

“爱”站到了“灰烬”的身旁

“永恒”在“瞬息”的怀里熟睡

我清点着这场战争的伤亡

却发现每一个俘虏

都睁着不属于我的眼睛

   之三：与影子对弈

我写下一行诗，像落下一枚白子

它便在黑夜里生出自己的影子

影子走第二步，第三步

棋盘脱离了我的指尖

现在，我凝视这完整的残局

输的是我，赢的也是我

而真正在下棋的

是那盘自己与自己签下和约的

静默

    之四：听众

我以为我在演讲

站在词语筑起的高台上

后来才发现

我只是一只空心的贝壳

被一场退潮遗忘在沙滩上

我贴紧耳廓

听见里面住着一片

我从未涉足过的

喧闹的海洋

   之五：签收人

邮差每日送来厚重的包裹

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我的姓名

我拆开它们：是诗。

我颤栗地阅读这些天启

指节发紧地，在签收栏写下——

“代收者：一个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内物不详，正在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