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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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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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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摄影的这10年

“爸!能不能快点!我同学视频里看着呢!丢死人了!”

我,36岁,腰已废。此刻,正五体投地,焊死在客厅地毯上。手里相机?私房钱换的,比命都重要。镜头怼着五岁闺女——小神兽,穿艾莎裙,想原地起飞。

“来了来了!我的公主陛下!别动!对,就是这个光!美美哒!”我扯着嗓子吼,感觉下一秒就要心梗。

“呵。”

一声冷笑,从沙发传来,穿透力极强。14岁逆子,戴着耳机,游戏里大杀四方。眼角余光,对我精准精神打击。嘴型我读懂了,俩字:“幼稚。”

我一口气没上来,手一抖。

糊了。彻底糊了。糊得我闺女脸都快没了。

栓Q,我真的会谢。

这就是我摄影十年。从幻想文艺男神,到被现实摁地上摩擦。沦为家里俩祖宗的“御用舔狗摄影师”,血泪史啊,十年烧的钱,老婆说够买辆MINI了。

我呢?

一堆冰冷铁疙瘩,一个巨大防潮箱。全家老小,对我“行为艺术”一致差评。

十年了,大师梦碎。我就是个笑话。

十年前,我可不是这样。

那会儿,我还是个骚动青年。头发浓密,眼神清澈。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那张照片。妹子拍得仙女下凡,糖水片。背景虚得能拉丝。我当场被击中。天灵盖“嗡”地一声,开了光。

“卧槽!这TM是魔法吧!”

然后,我就上头了。义无反顾,跳进这个巨坑。

戒烟戒酒戒可乐。吃了三月挂面,终于换来人生第一台入门单反。一个破塑料壳子,配个被所有人鄙视的“狗头”。我不管。抱着它,感觉自己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第二天,我出门“创作”了。对着路边野花,对着邻居家的狗,对着垃圾桶。一顿疯狂输出。回家照片导电脑。我沉默了。

这……都是些啥玩意儿?

一张张照片,灰头土脸,平平无奇。跟我妈那台老年机拍的?唯一的区别,我的更占内存。

我不信邪。开始混论坛,学技术。“曝光三要素”,“光圈优先”,背得滚瓜烂熟。我觉得我行了,我悟了。

于是,我把光圈拧到最大。对着当时还是我女朋友的老婆,就是一顿怼脸拍。

“你过来一下。”她看完照片,面无表情。

“咋了?是不是特有德味?特毒?”我屁颠屁颠凑过去。

“你是不是对我意见?”她指着屏幕,“把我拍得跟个三星堆新出土文物似的,就一个鼻子清楚。你想表达啥?暗示我除了鼻子一无是处?”

那一刻,我懂了。摄影这玩意儿,跟智商挂钩。而我,显然余额不足。

然后,我走上了一条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的路——出了问题,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怪工具不行。

“你拍得丑,是你镜头太垃圾!”论坛里的大师们都这么说。

这话,我听进去了。

从此,我的人生目标,从“升职加薪”,变成了“升级器材”。开始研究各种镜头。“大三元”、“红圈”、“金圈”,如数家珍。为了一个德国产的手动头,我跟我老婆说公司要裁员,咱家得省着点花。然后我背着她,吃了两个月自热米饭。镜头到手那天,我是在公司厕所隔间里,颤抖着双手完成的“开箱仪式”。

我彻底“疯”了。买了件摄影马甲,就是那种“丐帮帮主同款战袍”。浑身上下几十个兜。周末,天不亮就起床。开着破车去山顶,加入“老法师”们的团建活动。

那场面,相当震撼。一群穿着同款战袍的中年男人,架着一排排“火箭筒”,对着天边。快门按得跟发电报似的。我们不交流,但我们都懂彼此。我们不是在拍日出,我们是在与平庸的、被老婆孩子嫌弃的现实生活,做最后的抗争。

可照片呢?说真的,就是一张“巨型咸蛋黄”的官方证件照。发朋友圈,配文“又是被美醒的一天”。下面一堆人回:“哥,注意身体。”

夜里,我对着那张完美的“咸蛋黄”,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我TM到底在图个啥?

我“病”好,是被我闺女治好的。

五年前,她出生。我在产房外,急得快把地砖踩出火星子。手里拿的,是台水果手机。单反?那玩意儿又大又沉,早被我老婆勒令锁起来了。

护士把她抱出来。一个小小的、红红的、皱巴巴的肉团。我脑子瞬间死机。什么构图、什么光影,全TM忘了。就凭着肌肉记忆,“咔嚓”了一下。

那张照片,糊的,歪的。噪点多得能养活一个团的蚂蚁。

但它,成了我的神。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小东西,看着她妈累到脱相但还在笑的脸。我脑子里那根弦,“啪”,断了。

去他妈的器材党!去他妈的参数狗!去他妈的德味!

摄影,说白了,就是你怕死、怕忘、怕失去,所以拼了命想抓住的那些证据!

从那天起,我把那身“战袍”烧了。大部分镜头,都打入了冷宫。我开始拍我们家那些鸡飞狗跳的破事儿。

我拍我儿子打游戏输了以后,那张又臭又长的脸。拍他半夜偷开冰箱找可乐的鬼祟背影。拍我闺女用口红在墙上画的“抽象派大作”。拍她抱着我的腿不让我去上班时,那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惨状”。拍我老婆一边追剧一边骂“渣男”的激动表情。

这些照片,从技术上说,没一张及格的。

但它们,冒着热气。

十年了。

我从一个追求“锐利得能当凶器”的装备党,变成了一个热爱“糊得有感情”的家庭煮夫。

我现在还爱摄影。但相机,不再是我的“信仰”。它就是个工具。跟家里的通渠器、电钻一个级别。大部分时候,我掏手机比掏相机还利索。

真的,别信那些大师的鬼话。最好的相机,就是你儿子嫌你烦、闺女跟你闹、老婆骂你懒的时候,你还能拿起来按一下快门的那台。

就像现在。我基本放弃了,不咋拍了。

我一把扔开相机,躺在地毯上装死。我闺女一看,乐了。尖叫着扑到我身上,把我当成了人肉蹦蹦床。沙发上那个逆子,终于摘下耳机,骂了句“幼稚”。但嘴角,却偷偷咧开了。

我摸出手机,对着天花板,盲拍了一张。

“咔嚓。”

这声音,比什么“焦内如刀割”好听一万倍。

十年摄影,我最大的成就,不是那几个T的硬盘。而是它让我终于学会了“看”。

去看这一地狼藉。去看这一碗没洗的泡面。去看家人脸上那些真实的、不完美的表情。去看那些我们总以为会永远都在,其实一不留神就溜走的,狗屁倒灶的今天。

至于我那个德国镜头?

还锁着呢。等我儿子结婚那天,我传给他。

“儿啊,拿着。这是咱家传家宝。以后跟你媳妇吵架了,把它拿出来,往桌上一放。”

“然后呢?”

“然后告诉你媳妇,这玩意儿,比她的钻戒还贵。你看她还敢不敢跟你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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