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看到篮球队的合照,我又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的我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广袤的世界于我来说新生伊始,我尚未探索到她的任何一处奥秘,美好的事物会在我的心里绽开,悲伤在见到我那时美妙纯洁的童心也会战战兢兢,日出月落总是规律,我还未曾尝试过拧动生活机器上的任何一个螺丝,因为在我尚未明悉人间的悲痛与失落之前,它显得足够简洁,足以让我沉浸。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慵懒的微风拂过我的脸庞,直到那时候我还从未感慨过人生,也只在作文里才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抒情,眼神里总是微微浮动着宁静平和的感情,即便这在后来的我看来空洞麻木。
“你想打篮球吗?”
这句话貌似有着巨大的魔力,令我一生难忘。那感觉就像身周的一圈镜子碎了,无尽的重复灭亡了,取而代之的,应该说是显露出来的,是整个世界。直到今天,我仍旧感谢这位朋友,他为我打开了一扇大门,从污浊的,阴暗的,不可理喻的丑陋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可怕的是曾经的我竟不认识那种阴晦隳颓。不过令人遗憾的是,那位朋友在后来的某一天向我借钱,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那天下午,我去了学校的篮球队,我从未参加过这种活动,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可以畅快地,像在起舞一般地跑动,而不是在方阵里慢吞吞地蠕动,我从未体验过,篮球划过篮网的声音,就像慵懒的微风拂过,在心里演奏起潺潺的乐章。那天的我,身上长出了伊卡洛斯之翼,从此,便能在理想和自由的天空里翱翔。
我天赋卓绝,至少我的朋友是这样认为的,我因此高傲,但不因此自满,那时候的我还在整天背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于是把汗水当作自己应该付出的价码。刚开始的我并不熟悉篮球,我难以控制它运动的方向,难以捉摸它飞出的轨迹,但长久的坚持下来,篮球与我就如金苹果装进了银网子里,那时我坚信,没有什么东西是比我们之间更合宜的了。
然而人就是爱关注不同寻常的事情,事后还要评价上离经叛道这类话,长期的训练让老师开始关注我这个曾经懂事听话的好学生,她无疑是将我自由意志的活动看作了悲剧人生的堕落开始。“你能打进NBA吗?”我自觉当时的眼神坚毅,就像面对行刑队的英雄,我当然知道老师是在劝诫我,我也不曾厌恶过这位老师,即便如此,那时的我却觉得她面容下潜藏着某种狡诈嗤笑的那一刻,令我永远难以忘怀。那东西似轻蔑,却又有所不同,或许有种怜悯,但年少的我更多将其视为嘲笑,因此闭口不言,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以最动人心魄的奋斗故事让一切有心阻碍我的人自惭形愧。
事到如今,我已不记得有多少个日夜为我的奋斗故事添墨增彩,我也忘却了汗水淌过鼻尖的酥麻感觉,但是我还记得,自己曾经多么的热血沸腾。能为做一件事而坚持,无论结局怎么样,我想那都是幸运的事。其实这不过是在可怜巴巴的人生里去追求可怜巴巴的梦想,可是谁又有资格嘲笑一个愿意为心里的目标坚持的人呢?
今天的我们,或许会觉得生活烦闷枯燥,悒郁悲怆,可能会惧怕长久的坚持带来的只是一段稍稍让人感慨的记忆,想着避开炽猛的欢喜,便不会使得哀痛来袭,总会去询问这是何方的小路;对此,我想说,走你的路,让人们说去罢,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将错过群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