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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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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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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的记忆

穹隆的丘陵,此起彼伏,在禾加,一枚枚桐花随着伙伴的脚步,一瓣瓣躺在黑色的大石上,像久远的故事,怯生生带点凉意。雪色的花苞在微阳中微微颤动,仿佛沉睡的蝴蝶正欲展翅。又是一年桐花至,三两好友穿梭于花间,或低语,或大笑,或驻足发呆。

我的老家谢安镇,山上也有一片片的桐花,记得那时我尚不及桐树最矮的枝桠高。每当春雷惊蛰过后,奶奶就会把竹编簸箕搬到院子里,仰头望着树冠念叨:“该给桐树松松筋骨了。”她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皴裂的树皮,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婴儿擦拭脸颊。我总爱蹲在树根处,看蚂蚁队伍沿着树皮的褶皱蜿蜒向上,它们也急着赴这场花事之约。

五月清晨的露水未晞,桐花便簌簌地落。奶奶说这是“花信风”,要赶在日头晒蔫花瓣前拾掇干净。我们祖孙俩提着竹篮在树下忙活,新落的桐花还带着夜露的凉,奶奶教我辨认雌花与雄花,雄花萼筒里藏着的蜜腺能沁出清甜,她总把这样的花蕊悄悄塞进我嘴里。那时我尚不知晓,这微甜的滋味会成为往后岁月里最顽固的乡愁。

老灶台上的铁锅常年泛着油光。奶奶把洗净的桐花拌上玉米面,在竹蒸笼里码成宝塔形状。炊烟袅袅升起时,桐花渐渐褪成月白,清苦的草木香混着粮食的醇厚在厨房里流淌。我总等不及放凉就要伸手去抓,奶奶便用筷子轻轻敲我手背:“急脚猫,当心烫着舌头。”而今站在现代厨房的灶前,看着烤箱跳动的数字,却再寻不到那种让人坐立不安的焦灼期待。

去年深秋回乡,看见老桐树即将被新修公路占用。树皮上我童年时刻的歪斜划痕,正在新长的树痂中慢慢愈合。突然明白奶奶当年坚持要在树下埋桐籽的深意——她说桐树最知恩,你赠它一寸土,它还你满庭芳。如今站在城市阳台栽种的景观桐树前,虽然能精确说出它的科属品种,却再看不见花瓣里住着的那个教我识蜜腺的老人。

暮色渐浓,又一阵风过。白色的花瓣掠过生了青苔的墙头,轻轻停在我肩头。恍惚间听见竹篮与落花相触的沙沙声,混合着奶奶哼唱的小调,在五月的空气里悠悠荡荡。原来有些花从未真正凋零,它们只是化作了另一种形态,落在时光的褶皱里,落在记忆的沟回中,落在每个思念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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