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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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近日因家庭矛盾搞得面色憔悴，灰心丧气。那天办公室里恰巧无其他人，我们相约一起喝茶。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琥珀，黏在两杯清茶升腾的热气上。茶叶在杯中忽沉忽浮，宛若人生际遇的缩影。同事的面容被心事揉皱了，言语间溅出的愤懑，竟让这杯白茶尝出了烧刀的辛辣。
窗外的风踮着脚尖溜进来，吊兰的叶片像一个个绿色的精灵在摆动着、跳跃着。
“你闻到桂花香了？”听完他的一通“诉苦”后，我突然指着窗外那棵不起眼的金桂。
“哪来的花香？”同事怔了怔，鼻翼翕动间，紧绷的肩膀忽然像被香气泡软的茶叶，缓缓舒展开来一脸的诧异，随即仔细闻了一下，赞许道，“是桂花香！”
看到他眯着双眼、背靠在椅子上，一脸沉醉的样子，我提出了要给他讲两个故事，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一个是男人写的是男人的故事，一个是女人写的是女人的故事。问他愿意先听哪个？
同事掏出一根烟点上，不假思索地说，先说说那个关于男人的故事吧。
故事一：街角偶遇的婚姻启示
一次酒足饭饱后，男人孤独地走在大街上，旁边穿梭汽车排放的尾气让男人一阵阵呕吐。街角突然滚来一串熟悉的炸雷：“又瞎跑了，车子撞吓（死）恁（你）！”
一个从前面路口冲出的小男孩立马停了下来，一个肥胖的身影也从路口闪了出来。只见她一手抓住小男孩的胳膊，另一手扬手作势要打。小男孩却泥鳅般钻到她背后，发梢蹭得她咯咯直笑。女人又朝向后面，嗔怪道：“开电话会议啦？伢儿（孩子）在路上乱跑，也不问个事！”
随即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冲上来，忙不迭抱起孩子，轻轻地在孩子屁股上怕了拍，假装害怕地说道：“老虎发威喽，一定要听话哦。“女人依偎在男人身边，在男人腰间轻轻地挤了一下，男人则夸张地喊道:”痛！痛！痛！”，抱着孩子在前面跑，女人则在后面佯装追，三人笑闹的身影，在路灯下叠成一幅流动的剪纸。
男人在文章中忏悔到，场景里的女主角是他的前妻，那次偶遇，眼前温馨的一幕中，所有的细节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在以前，他会觉到那大嗓门、粗俗的教育方式，以及不问情由的责怪是市井的粗鄙，现在他才看见她攥着孩子的手，其实还攥着漏水的房贷单与高烧的体温计。
男人想起了当初他与前妻的种种“不是”：对他无节制地喝酒、打牌等各种应酬的指责；对他不问家中事、对孩子教育不闻不理的伤心；对他为了面子和虚荣心而无底线、无责任担当的痛恨。在他追求所谓”自由”的过程中，一次次的埋怨、指责、争吵，让他们的婚姻也一步一步地支离破碎，狼狈不堪。
男人最后在文章中写道，若把婚姻看作“樊笼”，每个指责都在加速关系的崩解。若把婚姻看作“经营”，才懂得锅碗瓢盆里的共生智慧。
同事听完第一个故事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故事二：咖啡杯里的前尘往事
一天，女人与闺蜜电话相约在咖啡厅里。聆听着舒缓的音乐，品尝着浓郁的咖啡，闺蜜一脸神秘地对她说，上一周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我看到他了。
女人一脸淡然。闺蜜口中的“他”是她的前夫，他们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同学，直到水到渠成地成为了一家人。
“他变得连我都不敢认了！”咖啡勺撞上骨瓷杯的脆响里，闺蜜的描述像慢镜头，“那天他穿着很整齐，西装白衬衫，没有折痕。还有，头发也梳理的干净整齐。还有、还有，皮鞋锃亮锃亮的。”
女人放下了咖啡勺。闺蜜在女人的鼓励下，仔细地回忆着当天的聚会情景。
“那天，他们是一家子来的，小孩很调皮，好像把番茄汁碰倒到衣服上了，他一个箭步上去，边安慰孩子，边用湿纸巾慢慢擦拭着。”
“还有，他谈吐令人如沐春风，很受大家的欢迎。”
女人低下了头，拿着咖啡勺的手在颤抖。他的“变化”何尝不是她那些年对他的精心“打造“？他不拘小节，经常穿衣邋遢，头发经常不梳理，鞋子经常不擦，她为此对他批评过、责怪过；他经常自顾自，待家人冷漠，从不主动做家务，哪怕家里瓶子倒了也不扶，她为此跟他吵过、骂过；他不管是求学还是工作，总是懒散、怕吃苦，为此跟他闹过、甚至威胁分手过；他不懂人情世故，恃才放旷，说话经常得罪人，为此跟他警告过、甚至分居过。难道这些，他都改变了？
“那天，他带着爱人一起过来给我敬酒，很幸福，很真诚！”闺蜜看着女人说道，“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他说，谢谢你！”
女人在文章的最后写道，那天她很失态地在咖啡店里痛哭了一场。原来从前自己总用熨斗威胁他挺直的脊梁，如今倒有人不用蒸汽就熨平了他的余生。
听完我讲的两个故事，同事在缸底"滋"掐灭烟头，叹口气，慢慢的起身离开了。
午后的阳光静静地照在两只茶杯上，茶已空，人已离开，一阵阵微风送来的桂花香味很香、很浓。
借来的故事让听故事的人看见自己的裂痕，最动人的谎言，往往用真相的丝线缝合。我讲的两个故事其实都是我现编的，不过是把生活的碎瓷片，诸如邻家的争吵、菜场的闲话、旧书里的残页——拼成两面镜子，让他照见自己的倒影罢了。
桂花香越发浓了，像无数金色的小手，悄悄解开人心上的死结。
亲，你听懂我讲的故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