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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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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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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高一筹,魔高一丈

秋天一到,地里的庄稼已经变成了金黄。张有才家的生意却越来越不好做了。

自张有才家开上小卖部以来,这还是头一桩难事。虽然这种情况原来也出现过,但只是几天的工夫。生意一旦滑到某种程度,或者说某一极限,它就会慢慢回升,一直回升到令人满意的地步,然后又开始回落。这仿佛是坐标上的一条起伏不平的波浪线,它围绕着从右延伸的那根中轴线不断地左右摇摆,而且随着季节的不同其变化的幅度也不尽相同。可是今年却大不一样了,入秋的这几天本来是生意兴隆的旺季,但意外的却出现了萧条的局面。

往年的这几天,正是张有才左右开弓的时候。农民们要打酒,教师们要拿烟,学生们要买大量的文具,涌动的人流把张有才搞得晕头转向。可是今年,左右开弓却变成了左顾右盼,这真让人有些失落。掐指一算,明明已经到了生意好的那几天,可铺子里来的人却明显没有多起来。以前那些熟悉的面孔,不知往哪里去了,来的好像大都是生面孔,而且还不全是来买东西。这种现象,令张有才担忧。他想,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于是,他开始每天清点起当天的营业额来,然后细算买价卖价和应该得到的报酬。不算则也,一算把他吓了一大跳。原来收入已经滑过了最初敏感到的那种极限,而且有一种继续下滑的趋势。张有才想,这样下去,小卖部可能维持不了多久,全家人只有喝西北风。

生意如此糟糕,让张有才不得不想到最近新开张的两家小卖部来。一家在镇东头靠山边,是前壁王老大开的,听说他家的文具一向就卖得便宜。另一家是离此不远的向老三,据说他家不光文具便宜,其他也便宜,而且还有一种“打包”的趋势。张有才认为,他的生意不好,绝对是这两家给抢去了。因为向老三的老婆李秀兰就曾放出话来:为了从同行中抢得顾客,她情愿不赚钱;只要把同行拉下马,就是赔上血本,她也在所不惜!张有才开始听到这话时,觉得好笑,认为这是一相情愿,所以就没在意。可是现在他的生意一落千丈,才觉得李秀兰的话还是有些分量。于是,他不得不憎恨起李秀兰这个刁妇来,心里不禁骂道:贼婆娘,尽做缺德事!可骂归骂,眼下的事情得想个办法解决。如果想不出办法使生意有所好转,也得想个招儿治治李秀兰这匹脱了笼头和缰绳的烈性母马。被一个娘们儿在背后捅刀子,他张有才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为了想治治“红眼”的李秀兰,也为了自己能摆脱困境,张有才陷入了深思。他知道,要想治住这个贼婆娘,只能用她的办法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的办法是什么?她的办法不外乎就是把卖价卖得比他张有才的还低,而要想治她,就得把卖价卖得比她的还要低。可转念一想,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做起来有些难。因为小卖部的收入本来就来自买价与卖价的差额,如果把卖价降得比李秀兰的还低,怕是活不出来的。除非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市场上能买到比现在的买价还要低的商品。

张有才陷入了苦思,他虽然不停地运转着脑子,可获得的良方却是寥寥无几的。他想,要想得到成本价比现在的市场价更低的商品,从进货的正常渠道来看,几乎是没有的,除非是假冒伪劣的商品倒有这种可能。可假冒伪劣的东西危害是很大的,除了质量不好顾客要退货,弄不好还要受到工商质检部门的处理。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知道,做生意就讲究个诚信。没有诚信,顾客是不会上门的。即使有人来了,那也只是一次性的买卖,没有回头客。顾客来一次就把他吓跑了,在这偏僻的小镇里有多少客流量?搞得顾客不上门,收入从哪里来?

张有才十分怀疑那李秀兰卖的东西是否可靠?是否为正品?不然,她怎么卖得那么便宜?当然,一味从价钱便宜去招揽顾客,那只是一个方面,而她的善于算计他人、在生意场上不讲职业道德挤压同行说不定也是一种优势。因为生活毕竟是复杂的,人们认识事物本来就得先从表面入手,而李秀兰把表面的东西做得天衣无缝,又有谁能马上识别她所卖的东西的真伪?又有谁能说他的卖价有问题?又有谁能指出她是骗人的?何况她并不全卖假货,也并不全卖便宜货。何况天底下的绝大多数人都难免逃脱“惟利是图”这四个字,当然也就哪儿便宜哪儿买咯!李秀兰说不定是以假货招揽顾客,以真货取信顾客呢。卖得便宜只是一种刺激顾客的手段,其目的就是要挤压同行,把生意从同行中抢过来,然后再赚大钱。这在今天的时髦语言中叫做“踹”。为了达到自己能赚钱的目的,什么手段没有?这叫不择手段。她李秀兰能做到今天这种程度,哪完全是经过了历练的。表面上看起来她很傻,其实她才不傻呢。她想通过“杀价”的方式让同行的东西无人买,然后她好独揽市场,独家赚钱,其险恶用心是明摆着的。

这样看来,做生意光靠诚信好像还不行,因为顾客大都有一种拣便宜的心理。只要你的东西便宜,不管它是好是坏,先买了再说。你的东西再好,只要昂贵那么一点点,哪怕那种价钱实打实就该值那么多,而且绝对没有亏顾客,但卖起来就难了。李秀兰就是抓住了顾客的这一弱点,然后在顾客中投其所好,其他的生意人不遭殃才怪!什么情愿不赚钱,什么赔血本?这完全是骗人的鬼话。开小卖部不赚钱,开来干什么?不赚钱,赔本也心甘,那还不如到一边凉快去。这样,喘气也均匀些。所以,说这种话的人没有抱着其他的目的,那就是有毛病。

今天这种商品社会,什么骗子没有,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他们煞费苦心,总是想出高人一筹的办法,让你上当受骗后还感激的不得了……

张有才想了很多。由于生意的不景气,把他弄得简直有些心神不定。他想,李秀兰的所作所为,已经成了地震的中心,其冲击波不光影响到了他张有才,而且也影响到了四周做生意的人。如果李秀兰继续这样做,那她就是一个令人害怕的癌细胞。随着她的出现,一系列的仿效、复制、翻版、克隆肯定是不少。这样一来,市场全乱了……

想到这里,张有才简直没法再往深处想了。目前,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得想一个高人一筹的办法,治治这李秀兰,让这匹不走正道的母马别往邪道上跑了!可要想出高人一筹的办法,似乎也很难。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既要稳定小卖部的收入,又要打败扰乱市场的李秀兰,把顾客争夺过来。能做到这一点,可就算高人一筹了。但要做到这一点,目前看来很难,因为听说李秀兰直接在省城进货,要打败她,小卖部的货物进价必须得比李秀兰的低。要做到这一点,除非自己也在省城进货,而且货物的进价还得比李秀兰目前的低,否则,要想打败她,只能是空想。可要到省城去进货,这又是一个实质性的难题。一般来说,没有个两万三万的,到省城去跑一趟,可能连运费都赚不出来。而他张有才现在差的就是这笔钱。这样看来,今天这个社会,资本就是一种力量,有了资本在竞争中就能打败对手。

张有才正想着,小卖部里进来了两个人。张有才一看,是极不相称的一男一女。男的矮矮胖胖,黝黑的皮肤,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女的高高挑挑,皮肤白腻,五官端正,长着一双动人的杏眼。凭着生意人的职业习惯,张有才笑着迎了上去,和蔼地问道:“二位要买点啥?”

那男的没有正面回答张有才,却反而问道:“老板,你要不要点货?”

张有才一听,心里很扫兴,他原以为这是两个来买东西的财神爷,可没想到他们把他当作了财神爷。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深恐自己听错了,于是就问那男的:“你说什么?”

那男的又把自己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下张有才听清了,于是马上收敛起笑容说:“不要,不要!”张有才心里窝着火,想到的是,现在生意这么萧条,而这些“上门服务”的人却是络绎不绝。他本来就反感这些人,因为这些人送来的东西往往都是假货,而一旦发现后,要找他们,也就休想了。但那男的却死乞白赖地笑着对张有才说:“看看吧,看看吧,这些东西价钱便宜。”他一边说,一边就从女的手中接过一些东西来。

张有才一看,原来是一些文具和毛巾,心里不禁笑了:哟,原来是这些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货呢。于是对那男的说:“不要,不要,你这些东西,我这里多的是。”

男的看张有才的态度十分坚决,仍然笑着把东西在张有才眼前晃来晃去,使张有才更加反感。但无意中,张有才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那男的手里的东西几乎和他柜台里摆得一模一样,文具盒还是那种文具盒,笔记本还是那种笔记本,毛巾也还是那种毛巾,于是,张有才不自觉地从那男的手里接过这几样东西来,翻来覆去地看,想从这些东西里看出一些与自己东西不同的痕迹来,特别是在质地与重量上。可摸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不同的地方,这就说明这两个人的卖的不是假货。但张有才又想,要这些东西干嘛,柜里不是还有一大堆呢。这些东西在县城里不管谁家都是随时可取的,何必把资金积压起来让自己被动呢?于是对那男的说:“这些东西我这里有的是,你们还是走第二家吧。”

那两个人一听这话,像是有些失望,但并没有从脸上表露出来。那男的还笑着说:“没事,没事!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那两人正要转身离去,张有才却随便问了一句:“你们这些东西多少钱一件呢?”他想知道他们的卖价和城里批发商的卖价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批发商究竟在他们零售商身上赚了多少钱,所以这样问。说真的,照现在这种趋势,他张有才早就想搞批发,可搞批发就得到一百多公里的省城去进货,但他不知道外面的行情呀!所以他想从这些上门服务的批发商处了解一下行情。张有才一向是个精明人,他一生的信条是:不做亏心事,不做亏本事,不做冒险事。

那男的从嘴里迸出了一句:“五角!”张有才一听这话,有些没弄明白,还以为是自己耳朵有毛病,于是又问:“多少?”

那男的又从嘴里吐出那个让人诱惑的价码来,而且显得诚实有加的样子。

张有才还是不太相信,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东西的价钱都是五角?”因为他简直不敢相信那四五块钱一张的毛巾居然也卖五角,就算是批发价只要也得三块钱一张。

那男的十分肯定地回答:“是的!都是五角!”

张有才一听,觉得新奇,同时心里的那根防范上当受骗的弦马上也绷紧了。他在心里说:骗子,骗子!这些东西我在城里去卖,文具盒最便宜也得一块多一个,他却买五角,这不正常。特别是那毛巾,就更不正常。但这些东西刚才已经看过,假货的可能性是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厂家直销,但厂家直销的价钱还是不可能有这么便宜,何况这些东西是毫不沾边的,没有哪个厂家能综合生产毫不沾边的几种东西。这样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这些东西是贼货,这两个人是一对近期作案的贼,说不定就在昨晚作案,现在把赃货拿在他这里来销。想到这里,一种充满好奇的强烈欲望促使张有才想知道那幕后的一切,于是就说:“我看看,我看看,你这究竟是什么货?卖得这样特别。”

张有才从那男人手中接过东西来,然后翻来覆去地看:铁壳文具盒还是铁壳文具盒,硬面抄笔记本还是硬面抄笔记本,毛巾还是毛巾,根本就和他柜台上的一模一样。这就说明,这些东西的确不是假货,这就更证明了张有才关于贼货的判断了。于是,一种想占便宜的心理在张有才的心中不知不觉地萌生了出来。他问那男的:“就你们手里这点东西吗?”

“不,外面还有。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去看看。”那男的仿佛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手,同时也是个善于掌握火候的黑道上的人。

张有才与那男的交涉时,那女的却一声不响,仿佛是个局外人似的。但一听那男的说到外面去看东西,马上就往来路回头,转过那优美的身姿,径直地往前走去。

张有才被那男女带到一个僻静处,那里停着一辆车:一辆酱红色的面包车。当张有才他们走近车时,那司机才从车上下来,显出了几分神秘。这更证明了张有才关于“贼货”的判断。

那男的和司机把面包车的后门打开,里面是几个大纸箱子。张有才仔细一看,这些纸箱都是高高的香烟包装盒,那些“贼货”就在烟盒里,而且是纵横交错重叠出了烟盒的口面:有钢精锅、钢精壶、书包、羽毛球拍、不锈钢杯和无数的毛巾、文具盒……

张有才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却说,这些东西这么贵难道也买五角,这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可能,于是他指着一副要买五六块钱的羽毛球拍问那男的:“这种东西也买五角?”

“是的。”那男的回答的十分肯定。

张有才又问那男的:“就这些东西吗?”

“全部都在这四个纸箱里,你可以仔细看看。”那男的边说边把纸箱从车上搬下来。

张有才心说:这些做生意的人,一粘就来,我又不全买这些东西,你搬个什么纸箱,于是马上开了口:“你别搬,别搬!我只是看一看!”

男人一听张有才这么说,马上就停止了搬箱子。

张有才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你这纸箱里的东西都是五角吗?”

“是的。”男的依然回答的那么肯定。

“好吧,我就买一点吧。”张有才心想,只要我仔细地选择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我就不怕是假货。

可那男的却笑着冒了一句:“不,不,不!我这些东西要‘堆卖’”

张有才知道,所谓“堆卖”那就是全部一下买。这时,张有才似乎明白了那男女为什么要把那些昂贵的货要卖五角的原因。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箱子里到底是些什么货,居然值得他们把一些六七块钱的东西卖成五角。于是,他就对那个男的说:“你这里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居然值得要‘堆卖’?”他边说边走进纸箱。

男的看张有才走进纸箱问,马上就从车上卸下一个纸箱来,女的也跟着行动起来。张有才见他们这样容易互动,马上就敏感起来,于是强调说:“我只是看看,并不等于要买啊!”

“没关系,看看就看看吧!”那女的说。

张有才看了看纸箱里的货物,除了文具盒、硬面抄、毛巾外,还有圆珠笔、签字笔、洗发水和牙刷等。

这些东西在零售价上实际不止卖五角,就说那洗发水,现在倒也有卖五角的,可基本是一些假冒伪劣。如果这批洗发水能靠得住,就按买价卖出去不赚一分钱,其他的那些东西可算是赚钱呢,张有才不停地想。

一种本来就充满诱惑的生意在生意人惟利是图的算计感召下,张有才显然有些心动,何况李秀兰把生意抢去了一多半,他需要找个机会报复一下。现在看来,这个机会已经来了,他要把卖价也杀一杀,让李秀兰尝尝背后被捅刀子的滋味。可这种不找自来的机会又确实让人放心不下,就说那纸箱里的东西吧,那些高于五角甚至是七八块的东西,的确令人心动,可那纸箱里还有很多圆珠笔和洗发水,那可是个症结所在。如果这些东西在质量上出了问题,那可就惨了。

张有才在犹豫,是要这批货,还是不要?他还一下拿不定了主意……

由于生意人上当受骗的例子太多,一旦有什么反常的事,张有才都是很敏感的,他不能白白地上当受骗,对于眼下这个问题,他要从各方面去加以考证。

望着这批颇为诱人的货,张有才问那男的:“这些东西大概需要多少钱?”

那男的说:“不多,顶多三千块!”

张有才一听,心里说,才三千块,我还以为有四五千呢!但还是装出并不相信有这么多钱的口气:“这么点东西,怎么能有三千块?”

“怎么没有?一分钱一分货!”那女的插话说。

“能不能亲自数一数?”张有才问。

“怎么不能?完全可以!”男的爽快地说。

张有才一听,心里踏实了一多半。在他的心里,那种上当受骗的因素在明显减少,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要这批货,只要仔细地数,数量上是不会吃亏的。可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要了这批货,并不等于就不上当。特别是那个五角钱一样的价钱着实令人玄乎。如果这些货真的有问题的话,那肯定在质量问题上。于是,他走到纸箱边,想看一看那些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货。

张有才指着那箱圆珠笔对那男的说:“这些笔可不可以打开让我看一看?”

“可以,可以!”那男的慷慨地说,而且主动为他打开了严严实实的包装。

张有才从纸箱里拿出一支笔来。一看,是蓝颜色的,款式虽然有些古板,但笔杆却是满结实的,再把笔心取下来在手上画了画,得出的结论是这笔没毛病。于是可以肯定地说,一千多支圆珠笔在质量上是基本没有问题的。就剩下那几箱洗发水了。他又问那男的:“这洗发水可不可以试洗一下?”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那男的表现得越发的慷慨,张有才的心里就越来越踏实。既然那男的已经全部满足了张有才的要求,张有才以前的顾虑算是基本消除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不要这批货,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况且他需要降低商品进价的成本,去和那个悍妇李秀兰去争个高低。于是他对那个男的说:“好吧,把货卸下来,我全要!”

货物搬进了张有才的库房,一大堆,看着怪诱人的。

张有才的老婆也来了,她听说这些货物只买成五角钱,心里同样的不踏实。他把张有才叫到一边,盘根问了个明白。当张有才把情况和想法说了出来,并且说质量没有问题,只是来路不明,她就暗暗地记下了车牌号。

开始点货了,张有才认为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凡是认为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张有才都必须亲自经手。他拿来了算盘和帐本,准备慢慢地清点,他就不相信在他的眼皮底下会把货点错。这时,那个司机从外面跑进来催那男的:“快一点,快一点,我的时间是用金钱来计算的。”司机一闹,仿佛给张有才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压力,因为张有才怕快到手的货被这司机闹走。

那男的笑着对司机说:“好好好,马上,马上!”

张有才的老婆和那女的开始拿货了,第一样拿得是毛巾。

张有才亲自点了货,是七十五张,他兴奋地把货搁在一边,然后把数据记在了账簿上,心想,七十五张毛巾,如果卖出去,不知要赚多少钱,按现在的世面价,四块钱一张,要整卖三百元呢,而这里却是五角钱一张的进价,那可是要纯赚二百二十五元呢。看着四个纸箱里还有那么多的货,张有才的脑袋一下就膨胀了起来,——许多美好的事情都在往他脑子里涌……

那男的却没有去搬货,而是和张有才一起算着账。张有才那种井然有序的做法使他几乎没什么说的,同时也没什么做的,于是那男的也去拿货。

那男的拿的货都很有讲究,他全拿的是贵重的。他先是拿一把要卖二十五元的茶壶,拿到张有才面前。张有才正要记,他马上摆手说:“这个就不记了,这算是我送你的!”

张有才一听,心想也是,一把茶壶才卖五角钱,说起来也不中听,不如说送还能落个比五角昂贵得多的人情。但张有才正在用脑,他深怕自己这里出差错,就叫老婆过来,把这把茶壶单独搁在一边。他不能让卖的和送的混在一起。在买卖问题上,他坚决不做糊涂账,现在要搞不赢去弄清这个男的为什么要送他一把茶壶,等把货物点完了再慢慢去寻思。

张有才正忙着,那男的又抱了一串书包走到老婆前交与她,说:“这些书包就送与你们孩子吧!”张有才一看,那是七八块钱乃至十几块钱的书包,怎么说送就送了呢?这个人也是,你送一把茶壶就行了,怎么又送书包。但张有才无心去管这些,只叫老婆把那些书包和茶壶搁在一起。他想,到点完了货,那些东西该值多少钱,他还是要给点的。他不想平白无故的贪别人的便宜。

可是,那个男的却继续在送,而且当他送一样东西,那女的就惊讶地喊一声。不一会儿,在张有才老婆的旁边已经堆了很多,什么钢精锅、高级不锈钢锅、羽毛球拍……几乎所有贵重的东西都以送的方式拿到一边去了。

那男的每送一次,女的就会惊讶地叫一声。这一声叫,好像有些不大情愿,这在无形之中给张有才增加了一些精神上的不快。说实在的,张有才也不希望那男的这样无缘无故地送他东西。他不情愿白要人家的东西,虽然他是个商人,需要从别人身上去赚钱过日子,但他认为这和占便宜白要人家的东西完全是两码事。可那男的执意要送,而且现在又在清点货物的节骨眼上,他是无暇顾及和考虑那男的为什么送他这些东西的。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等算完了货物后,再去理会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他不能对现在手中的事情掉以轻心。

货物点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几个纸箱。张有才一看,是三件洗发水和一件牙刷。张有才问:“那洗发水是多少包?”女的说:“一千!”张有才马上在帐簿上就要记,那男的看见了,马上补充说:“是一千包一件,共三件!”

“什么?”张有才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小小的纸箱里能盛下一千包。商人的机敏与精明促使他站了起来,然后走近了洗发水。

他先把三件洗发水都抱起来掂了一掂重量,一样。于是又开始看起上面的商标和数量。商标倒是看清了,就是没有数量标记。张有才觉得奇怪。他叫了女的随便打开一件,他要亲自数一数。

那女的看了那男的一眼,然后顺便从货物中拿起一把小刀,割开了洗发水的口子。张有才一看,洗发水倒是满新鲜的,而且是一包一包的连接成了一大张。张有才拿起一张来,数了数,四行,每行二十包,是褶皱着放在纸箱里的。他依然把洗发水褶皱着放进了纸箱。

张有才正要仔细地清点,这时,司机又跑进了屋子。

“你们快一点吗?我的时间是那么的重要,如果不在这里耽误,我不知又挣多少钱呢?这样白白地呆在这里,养路费、保险费一天就得给上百块,这笔费用谁给我出。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司机几乎到了歇斯里底的嚎叫。

那男的依然是机械式的回答:“马上,马上,在等一会儿就完了。”

司机这样一闹,给张有才增加了一点压力。他以为不能把时间拖得太久,不然,这一男一女就会赶不上车。

从心里说,这些东西他是不愿意要的,可他明白,如果不要,其他东西也别想要。他看见了这么多的洗发水,心里就有一种条件反射似的发悚,因为就是这洗发水,他就曾经上过一次当,那次虽只有两百来包的数量,但遇到的是假冒伪劣产品,卖了几年都没有卖完,到了最后,根本就无人问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整整三件,听那女的说,是一千包一件,那就是三千包,比原来增加了近十五倍,如果再遇到假冒伪劣的,这次注定是栽定了。

张有才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想,如果不要,这些货物一旦落入李秀兰之手,那他就更被动了。可要,那么多的洗发水该怎么办?

老婆看见张有才在沉思,仿佛也明白这一层意思似的,于是悄悄对他说:“不怕,这些洗发水我可以拿到乡下去卖,就算不赚钱卖原价,也划得来。”

老婆的这话,让张有才吃了定心丸。于是他对那男女说:“好吧,我就点一点!”

他打开了那箱已经拆开的洗发水,开始清点起来。他顺着纸箱的内部边缘往下数,是二十四张,然后再拿出一张来又数了一遍,四行每行二十包。他算了一下,一千包应该是二十五张才对,可这里却是二十四张。他说:“不对,怎么才二十四张呢?你的一千包是不够的。”

可那女的却一口咬定是二十五张一千包。张有才想,也许是自己数错了。在通常情况下,是难免数错一张的。就照那女的说一千包,他也亏不了哪里去。因为那男的送了那么多的东西,难道抵不上一张八十包的洗发水。重要的问题是如果这些洗发水质量有问题,那就算完了!

总之,他今天对商品的质量始终有一些不放心似的。

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件牙刷,张有才一问是多少,那女的还是说一千只。张有才一听,心里在无形之中就增加了压力。他想,洗发水这么多,还好说,顶多按进价处理出去,可那牙刷少说也得卖一块五一支,那么多的牙刷要几时才能卖完?所以他说:“其他就留下吧,这件牙刷我不要?”

那男的见张有才这种坚决的口气,只好说:“不要就不要,但我们拿着也是麻烦,这就算送你吧!”说着,就把一个大纸箱抱着送到了张有才的面前。这时,那女的又是惊叫一声。

张有才一听那男的说牙刷是送与他的,他的心里并不高兴,而是有了一种警惕。看着那堆送的东西,再看看这一件牙刷,他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这些商品已经在卖价上够便宜的了,又送了那么多东西,这真是有些不正常。所以,在头脑中,他是一直保持清醒的。

货点完了,那个男的在张有才的算盘上盯了一眼,一共是六千三百五十四件。他伸出慷慨的手指头,把三百五十四拨了下来,只要个整数,也就是三千元人民币。

男的这样如此大方,使女的又惊叫了一声。不知怎么回事,那男的这样做,女的就会马上叫,而在张有才的心里却无形之中就增加了一种贪人便宜的歉疚感。但张有才的头脑是清醒的,他总觉得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现在他在不断地思索着今天这批货有没有漏洞,特别是在质量上有没有对他不利的因素。看着那些商品,张有才知道,能给他造成质量危害最大可能性的还是那三千包洗发水。

张有才对那男的说:“你这些洗发水这么多,我必须得试试,万一质量有问题,到时我找谁去?”

“好吧,好吧,那你就试试吧。”那男的很慷慨地说。

张有才端来一盆水,还真的洗起头来。他先拆开一包,然后挤一点在所开的口子上,然后用鼻子嗅了嗅,一股芳香味儿沁人心脾,初步的印象是没有异味。

但愿不是假冒伪劣,张有才在心里说道。

张有才开始洗起头来,他慢慢地在头上搓揉,想看一看这洗发水在搓揉的过程中有没有泡沫,搓揉起来滑不滑腻,同时再看一看盆中温水的混浊程度浓不浓。如果没有泡沫,滑腻的程度很浓,盆中的水很浑浊,就说明是正品,否则就是歪的。

在搓揉的过程中,张有才发现这批洗发水有泡沫,但不是很滑腻,盆中的水却是混浊的,但并不很浓。这就说明,这批货物不是纯粹那种“歪”的,同时也不是真正的正品,总之,在顾客中可以用,不会有人说是赝品。他想,洗发水按现在的零售价要卖八角钱一包,如果他把这批洗发水就按进价五角卖出去,其他的东西还是要赚钱的。于是他才真正决定下来,要这批货。

这时,店里已经有人来买东西了,他们走到库房里来找张有才。张有才看见这些人用好奇的目光盯着那一男一女,然后又盯着了那些活,心里马上就警惕起来,——他怕这些人知道踏进这些获得真正价钱,于是吩咐老婆一生负责给那两人给钱,然后赶快和买东西的人一起回到了铺子里。

铺子门前已经等了好几个人,他们看见张有才,都风趣地说:“我们以为张大哥在后面和嫂子正睡懒觉呢,连生意都不作了!”

“可不是吗?还有一男一女呢!”那些去叫张有才的人也开玩笑似的说。

“什么?还有一男一女,这不乱套了吗?”有人这样冒了一句,接着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你小子几个少说两句吧,多久都没有见着你们了,感情是到哪儿去发财了”。张有才笑着对这些人说,其实他很清楚,他们是去李秀兰那儿照顾生意去了。

“听说你这里的啤酒便宜,我们才特意来光顾你!”一个声音毫不遮掩地说。

“是的,我这里的啤酒是便宜,如果不便宜我还看不见你们呢。”张有才调侃地说。

等这伙人一走,张有才又关上了店门,到后面库房里去看老婆清理那些刚买的东西。不知怎么回事,今天这事总有些蹊跷,按理说买那么便宜的东西,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心里一直不踏实,总认为这里面可能有个骗局,所以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到库房的路上,张有才仔细地想着今天给那一男一女打交道的每一个细节。他想从这些细节中找出一些不利于自己的因素来。突然,他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我被那两个人涮了。他马上向库房跑去。

库房里只有老婆一个人在,她正在清理刚买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摆在面前,同样是诱人的,使张有才觉得好像是自己搞错了。但张有才坚信自己没搞错,她马上问老婆:“哪两个人呢?”

“走了!”老婆说,“我把钱点给他们后,就坐那个司机的车走了。”

“糟糕!”张有才心里说,但他竭力沉住气,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因为他怕万一自己搞错了,会造成一场虚惊。

张有才三步两步地奔到那三个洗发水的纸箱前,马上打开了他和那女人亲自数的那一盒,然后开始又点起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问题还就真的出现在这上面。原来他和那女人在清点时,女人一口咬定是一千包,而那数的的确只有四十八张,也就是九百六十包。当时他想,也许是自己数错了,同时又想,就算数错了,也无所谓,因为那男的已经送了那么多东西,就凭这一点,那些东西完全可以盖过这失误的四十包,就因为这一点,他还不大好意思和这两个慷慨的生意人斤斤计较。可是现在他才终于证实,这哪里是多数了四十包,这分明是把一张当成了两张来数了,因为在小小的纸箱里,每行二十包的长度相当于纸箱长度的两倍,在装箱的时候是折叠着放进去的。这样说来,张有才在点货的时候是把一张当两张数了,那就是每件多给了五百二十包的钱,三件就该是一千五百六十包合人民币七百八十元。他算是彻底地上当了。

“糟了!”张有才终于叫出了声。

“什么?”老婆诧异地问。

“我们上当了。”张有才终于说出了他不愿意说的话。

老婆一听,心里也紧张起来,马上问:“哪儿不对头?”

张有才把他发现的事情一说,老婆当机立断:“那快去追!”

“追?往哪儿追?这两个人一走出我们这个地界,哪简直是大海捞针!”张有才垂头丧气地说。

老婆却充满信心地说:“别灰心,我这里有那个运货车的牌号。当时我就觉得这些东西有些不对劲,怕他们是来销赃的贼货,所以就暗暗记下了。”

张有才一听,心里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婆,然后拿过车牌号紧紧攥在手里,马上向赶车的地点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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