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中的花

 石缝里会长出一株花。

 这类花为了生存，大都身形矮小，像卧在地皮上、石头上的眉毛。当然也有生长十分纤细的，似缩小版的野苎麻草。春天它们从石块下面绕着弯儿地探出绿尖尖，萌萌地望一眼太阳公公，便耷拉下了头。熬到夏天雨水来临时会拼命吸收、充分生长，“贪婪”地汲取自然的能量。它们让我想起了故园里居住的一位小哥哥，无论生活多么繁碎他也要努力活出美的境地。

 那年一位婶婶从山西回来带了许多花卉的种子和幼苗。她婆婆为人十分开明，允许她砌个花园给种子和幼苗们安家。不多天，她家前院里就出现了一座用砖块砌成的十字花镂空墙的圆形“大”花园。花园的墙很低矮，我和小伙伴儿骑坐在上面一起数着……一共种下三十种花！

 偏偏我们大院里也有个十分爱种花草的小哥哥，可他却没那么好的福气。他跟着奶奶生活，爸爸和妈妈在铁路上工作。当院里的孩子与父母一起干活儿时，唯他是那般寂寥。一日，他向同学家里要回来一些花的幼苗，在院子一角忙活大半天平整出来一小块地，将那些花苗栽种在那小块地里，细心地浇上水方心满意足地上学了。放学后，他与我们一起亦无比欢喜地回家，可进大门那一幕对他来说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吧。他的奶奶认为那片地儿种花不如种菜实恵，花苗全被她薅掉种上了菜苗。小哥哥双手握着蔫掉的花苗蹲在大门口伤心地哭泣。

 婶婶看见了，她理解小哥哥，认为他爱种花这一点很随她，于是说服了他的奶奶找来各种瓦罐、花盆或旧茶缸，全让小哥哥种上花。

 小哥哥破涕笑了！

 一直到收麦子打场时，婶婶都在给小哥哥输送花儿的幼苗。从此小哥哥成为了大花园的常客，帮着婶婶给花草浇水、施肥，当他黑黑的脸被晒成黑红色时，我们会笑他是个“小包拯”，他并不生气，矮个子的他站在花丛堆里笑着，像个小太阳一样快乐！犹应景毛主席那句诗“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婶婶家的花园一天天的越加繁茂了，有开着火一样的串串红，还有月季花、凤仙花、烧汤花、鸡冠花、菊花、蝴蝶花…品种实在太多了，很多花儿我都叫不上名字。

 小哥哥种在各种花盆里的花儿，也被他照顾的很好，它们一点儿都不耽搁生长，郁郁葱葱地连接成一片，簇偎在大院子那面白墙根底下，开放的十分热闹，可跟婶婶花园里的花儿比起来真像“石缝之花”，这是多么来之不易啊！

 有次，小哥哥发现婶婶的花园里生长着两株细长叶儿的绿草，怎么也不见花开呀！他问婶婶何故来着？婶婶说那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兰草花。原是一个山民从深山里移植出来被爷爷买回来的。据说它花香经久，能弥散在整个房间，如深谷幽兰，只有君子才极喜爱养着它！小哥哥蹲下，用手抚摸着兰草的叶子，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它们。

 连日来小哥哥变得不爱去婶婶家的大花园了。婶婶却往我们院子里跑，她仔细查看着白墙根下的那些花草。小哥哥却紧张地站在门框边上看着婶婶，也不去招呼她。婶婶寻不见她的东西就扭头问小哥哥 ，是不是他移走了花园里的那株兰草！小哥哥摇头。可是除了小哥哥喜欢还会有谁呢！我们看遍了整个房间和院子也没见到婶婶所说的兰草。大家作证从未见到小哥哥和那株兰草在一起过。婶婶望着不吭声的小哥哥说出原委，那两株兰草是连根生的，一株不见了，另一株若没有充足的养分也是活不久的，她还说园子里的花草都想念小哥哥了，让他继续去她家里玩。小哥哥听后低下了头！

 晚饭后，我见小哥哥手里端着一样东西走到白墙根下，我也走了过去。他双手端的是一块正方体泥巴块，快干掉的泥巴块里生长着一株兰草，它失去了青翠的光华，蔫乎乎地模样。小哥哥看见我并不躲避，他对我说因怕被人发现！每天只能把兰草锁在那只装书的木箱子里，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或是夜里才敢拿出欣赏且照顾它呢。这两天，兰草像快要死掉了，小哥哥心里很难过，把它拿到院子里晒晒月亮吧，希望它能好起来。

 记得那一夜兰草犹如“沧海珠泪”的珍珠那般，在清冷明亮的月光下，它和小哥哥都流下了美丽眼泪…我想他定不舍得兰草死掉的！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小哥哥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晌午婶婶站在土坡上喊小哥哥到她家花园里去，说要送给他一盆花！我跟着小哥哥跑去“接花”了。婶婶微笑着…双手捧着一盆绿色植物，细长的叶片散发着青翠的光芒。

 “噢，是那两株连生兰草啊！”我惊叹道。

 原来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小哥哥又悄悄地将那株兰草栽种回了婶婶家的大花园里。可婶婶这次却认真地说是别的花儿长得太茂盛了，她忽略了兰草，没仔细找，其实兰草一直都在！善良的婶婶早就看穿了小哥哥的心思，她知道没有人比小哥哥爱种花了，认为小哥哥定会将它们养护的很好！

 那时或条件有限，导致爱花小哥哥将自己活成了石缝里的花，他在琐碎的生活中热烈、顽强地爱着那些花草，虽有些“贪婪”，谁又能说那不是一种善意呢。

 在自然万物一齐生发的春日里，小哥哥也会从田野狭窄逼仄的石块中间移回来一些可怜的小花儿，如开放着的紫花地丁。它们矮小，一般只开三朵、五朵的，即便如此小哥哥也将它们照顾的很好。凡是他能得到的花草，凡是能发芽、绽放的他都爱护着。从这点来说小哥哥真是一位热爱种花的人啊！

 多年后，我再回到那个地方，在一条种着梧桐树的长长街道里，住着一户与众不同的人家，他家门前有一大片花草，窗台上、甚至从房子的露台上都能垂下来各样花草的枝蔓，房子旁边经营着一间花坊，远远望去像座花的宫殿！我亲爱的小哥哥正在给门口白墙根下的那些花草浇水，他身旁伴着几只白蝴蝶，在花丛里翩翩低飞，门前那些花草斑斓的色彩将白蝴蝶衬托的格外耀眼。这个和煦的春天，在缝隙中爱花、也爱缝隙之花的小哥哥已经蜕变成了一位真正的花草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