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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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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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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年华

冬季的打麦场在一场雪后变得松软了,地面依旧很平坦。亚冬、初雪家的打麦场和我家的连接在一起,有六百米长,除了几个蘑菇状的巨型麦秸垛立在边上,视觉上十分开阔。这儿地势稍高、不易积水,打麦场上没有道路,也没有行驶车辆,顶多有人过来拽些麦秸回去烧火做饼,或是给马当草料,因此孩子们在这处练习骑自行车十分方便。

那年,我和伙伴们齐齐地长大,正读五年级,必须要学会骑自行车了,因中学部按合并政策撤掉,六年级要到六里以外的区中学读书,为了掌握骑车这门技能,大家早已开始行动。每人推着一辆几乎跟自己一样高的二八杠的自行车。人骑行时需先扶住车把快步往前推一段距离,利用惯性使车轮加速旋转,随后跨上车座,但这只限于大人们,孩子们则是将一条腿从车杠下方穿过,另一条蹬地助力,然后半圈踏蹬,自行车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自行车行驶的很平稳了,已经有人学会了。而且放学路上已开始骑行了。耀辉是城里人寄养在附近人家的男孩子。放学路上他并未下车,单腿支在地上,让我坐上来,这是他第二次教我骑车了。自行车铁制后座上有一个用来夹东西的弹簧,总之很不平坦硌得我瘦瘦的屁股生疼,这次我尽量往后面坐了些。我依然不敢使劲拉住他的衣服,只用一只手轻轻捏着。

“坐好了?

“嗯!”

“要抓紧了!”

“嗯!”

乡下的村庄还没有修水泥路或沥青路,全是黄土路,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路面坑坑洼洼的。四周很安静,他骑的很用力,似乎太快了,我听见自行车咀嚼冰泥发出着稳定的脆响。车子咯咯噔噔的像在跳舞,这时,我提心掉胆了。经过一个不平坦的小坡,耀辉并未停下让我走过去,而是继续用力快速地蹬着自行车,我小小的屁股从铁制后座上滑落下来,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感到手指缝剧烈地疼,红色血从手上流了下来,无名指和中指缝隙被路边生长的酸枣枝刮破了。

耀辉扭头发现我不见了,见我坐在不远处的地上,他扔下车子跑了过来。他问“这怎么搞的,能起来吗?”

“让我先歇会儿”我痛苦地说道。

耀辉勃然大怒了,他冲自己生气了,额头涨得通红,像马上要哭出来了。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膛说道“真是的,我真没用呢!”

“没事的,不要担心!”我说道。

“这怎么办呢,这怎么办呢?”

“真的没事,回家擦点酒精就好”说着我的眼睛里泪水就打转了。

我示意他从我口袋里取出白手绢,他细心地帮我包扎伤口。我看到他浓浓的眉毛上边儿全是汗液,高挺的鼻梁像船的龙骨般穿越着梦境,急促地划出长长的白气。

他将我送到家门口。妈妈看到我满身泥土,手也破了,她很生气。我害怕妈妈数落他,急忙说是我自己非要骑,不小心摔倒了。

妈妈白了他一眼,表示不欢迎他的出现。

几天后,我的伤口结痂了。每天凌晨五点,我起床开始在院子里学骑车。耀辉说过要先和车混熟便好学了。院子空间有限,直线很短,终于我将自行车骑出几米远,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还没学会拐弯,需要不厌其烦的从车上下来上去的、再吃力地搬着自行车调头,终于,一圈了,接着二圈、三圈……

我悄悄练习这段时间,他没敢再喊我去打麦场练车,也没再喊我坐他的车了。但每次同学们一阵风似地从路上骑过去,唯他让自行车七歪八拐地往前“蜗牛爬”,我想笑,但看他快要摔倒又紧张,他用一条腿支在地上,平稳了。

“你的伤好些了吗?”他问道。

“嗯,好多了!”我笑着答道。

他听了,突然开始用肩膀和腿部加大力量向前骑着走了,留下了一串轻快地口哨歌声。

周六下午,我看见耀辉站在不远处向我家张望。我换上一身白条绒套装,梳了两条麻花辫子折起扎住,然后骑上自行车也向打麦场去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一双像贾宝玉的眼睛放射着柔和的光芒,圆圆的脸上展露着笑容。

我加入了自行车的队伍。

耀辉飞快地骑过来,护住我。他使出浑身解数骑行在我的前方和两侧,并与我保持着安全距离。他阻隔着不让别的自行车太靠近我。渐渐我骑行的越来越熟练了,也越发自信起来,加快了速度,耀辉也加快了速度。这时候,我的棉衣里全是汗水,我放慢了速度,耀辉也放慢了速度。我们并列骑着自行车,互相看着对方,不禁都笑了。

后来在区中学读书时,他被城里的父母接走了,此后就杳无消息。

多年后,我结婚了。

一天,先生握住我的手,惊讶地问“啊,你的指缝间有一个小小疤痕呢!定是你淘气了吧?”

瞬间,我僵住不动了。指缝间那枚白色凸起的小小疤痕,将我的思绪带回到了那个冬天。有阳光、清冽的风,我坐在自行车上低头望见路两边低矮的酸枣枝,突然,我跌落在地上,有一股酸疼的味道直奔流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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