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临河漫道上散步的人们都已离去,我在河边慢慢蹲下,将一盏自制的河灯上的蜡烛点燃,然后将河灯轻轻放入河中。漆黑宁静的河水顿时亮起盈盈烛光,摇摇曳曳照亮近处一片河水,朦胧而梦幻。我的这盏河灯,花瓣是水粉色的,由灯芯向外展开,共计20片。一蒲翠绿的荷叶托衬着花盏,很像母亲夏天养在水缸里的睡莲,生动的水粉色是我母亲喜欢的颜色。母亲在世时,每年七八月间,浸在水缸里的盆莲,荷叶翠绿,托举着三两枝亭亭玉立、绽放着粉嫩花瓣的荷花和含苞的花蕾,晨曦中很像一位沐浴后的妖娆少女,含笑依立,优雅迷人。若逢烟雨,更能让人一睹“红粉靓梳妆,翠盖低风雨”的美韵。
我起身伫立河边,默默注视着河灯缓慢摇曳而去。夜风轻袭,河灯被荡漾的水波推回寸尺,停歇片刻又顺流而去。不知道这是我在挽留我所依恋的母亲,还是母亲不舍离开她的儿女。我双手合掌,为天堂的母亲祈福,直到河灯在我视线里渺然消失。
我回到岸边,独自坐在河畔长椅上,凝视星光下的河水,思念着母亲。我刚刚步入甲子人生,恰逢今天是屈原的忌日、我母亲的生日,心中不免多了些许悲伤。我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为母亲放河灯,源于有年夏天夜晚游湘西沱江,受当地少女和游人同放河灯启发,加之我所居住的城市推行了“文明祭扫、绿色追思”新规,严禁在公共场所焚纸祭祀。我以往就很抵触“焚纸祭祀”,因此,每当看到市民在十字路口、河畔漫道、河渠廊道上焚烧纸钱、祭品时,心中总会怅然。
1934年农历五月初五,我母亲出生在泰山脚下一座遍地桃园、盛产碗口大出口水蜜桃(肥桃,又叫佛桃)的村庄。母亲兄妹8人,她排行老三。1952年春天,17岁的她离开家乡,在沈阳与我父亲成婚。母亲生五男一女,我排行第四。童年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却忘不了在城市一隅那座老院子一间半平房里,母亲起早贪黑、辛勤持家的身影。每年入冬前,母亲与父亲开始储备过冬的柴火,一起割蒿草、搂树叶、刨苞米砟子,将院子里堆成小山似的,不仅半年的烧柴不用愁了,还能节省一大笔买煤的开销。
全家老老少少三代九口人,上学的上班的,都不在同一时间段出行,母亲为了能让家人吃上热乎早饭,养成了天不亮就起床生火做饭的习惯。母亲做的饭菜样样拿手,炒韭菜、炖芸豆、炸丸子、熘豆腐,包饺子、蒸包子、贴大饼子、拧窝头,还有更“叫座”的摊煎饼。母亲每摊一次煎饼,都在头天晚上把黄豆磨成浆,和入稀玉米面中。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起床生火,之后在烟熏火燎中,一把汗一张煎饼地忙活整整一天,天幕降临时,一张张煎饼摞得足有三尺高。这时,母亲从中掀起一摞分张叠起来,趁热送给左邻右居、亲朋好友。那些年,附近百余户人家几乎都吃过我母亲摊的煎饼。
早年,全家老少三辈人挤在30多平方米的一间半平房里,可院子不小,足有一百多平方米,“院墙”是两米多高的竹竿密密实实围栅的。夏天,栅栏上攀缘着扁豆藤、南瓜藤、葫芦藤,还有牵牛花的藤蔓。一朵朵紫粉色喇叭花从竹竿空隙探出头来,扬着脖,绽放着笑脸,向过往的人们展现夏日的情调。到了傍晚,西边的云彩遮住太阳的光辉,调皮的牵牛花收拢花朵打起盹来。
小小庭院,布局简单,东南角种有十几棵向日葵和一小片玉米,院当央几株“龙眼”、“康白尔”葡藤借助栅栏和房顶搭建起一座纳凉的葡萄架。自从有了它,就有了母亲在葡萄架下洗洗涮涮,家人在葡萄架下就餐,孩子们在葡萄架下写作业听故事的温馨……有年夏天,喝了鸡血的葡萄藤疯长,伸着“长臂”将“指尖”触到了前院邻居的烟囱上。
院子东北角离大屋窗下两米远,有砖头垒起的没膝花台,摆满母亲喜爱的月季、芍药、灯笼、洋绣球、姜斯剌、烟粉豆等抗风耐雨的花草。这个庭院一年四季,承载着一家人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春天,阳光雨露洒满庭院,小院便充满勃勃生机。夏天,阳光被绿荫遮挡,获得无限凉爽。秋天,小院金黄,“丰收”的佳话从这里传扬。冬天,腾腾热气裹着颗颗滚烫的心,把院中冰雪融化。
岁月让兄长们很快走出童话世界,一个个到了成家的年龄,母亲的脸上多了几分忧愁。那年月,男孩多的家庭父母最愁的是没房给儿子们娶媳妇。愁归愁,办法必须自家想——盖房!于是,厂房拆迁、防空洞废弃,便成了全家老少“攻歼战场”。我当时还小,母亲不带我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一天,意外还是发生了,但不是发生在我身上。那天午后,母亲满脸泥汗,满身灰尘,焦急万分地跨入门槛,直奔“炕柜”而去。柜子里有母亲和家人口攒肚挪预备给大哥办喜事的钱。“出什么事了?”我惊诧地注视着母亲。原来,父亲和大哥在废弃的防空洞里抠砖头时,虚撑的水泥垛突然坍塌,他俩来不及在昏暗的防空洞里躲闪,被水泥垛和砖头轧在下面,幸好母亲和其他俩兄长离得远,而躲过了这场意外。大哥肋骨折了两根,住进了医院。父亲全身伤痕累累,却没伤着筋骨。
惊恐过后,盖房的砖头仍缺很多,父亲还要去钻防空洞,母亲坚决阻止:命比房子金贵!房子一定要盖,儿媳妇一定得娶!再想想别的法子。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打土坯!用土坯替代砖头既保暖又安全。没几天,一摞摞土坯码成了垛儿。五一劳动节那天,天没亮父母就爬起来,待朝霞满院时,竹栅栏已躺在地上。瓦工手艺精湛的表叔起早从铁西工人村骑一个多小时自行车来到我家,同兄长及帮忙的邻居在空地上扯线、抻线、吊线,然后打地桩、夯地基,忙个不亦乐乎。两天后,两间水泥罩面的平房拔地而起。
到了国庆节,大红喜字贴到我家院门上,整个胡同儿充满了喜气。一块大苫布挨着院墙支撑起来,下面垒起炉灶,从国营饭店请来的“大厨”紧张地忙碌着。长兄的婚礼就在自家院中举行,随后在自家和左右邻居家各摆两桌酒席,将平时走得近的邻居、亲朋好友请来吃席,婚礼办得非常喜庆。之后的几年间,其他两位兄长也以同样方式娶的媳妇办的喜事。
二
已经是童车厂副厂长兼工会主席的我母亲辞职了,辞职对27岁的她来说,意味着失去的不光是前途,还有“铁饭碗”。这些她心里当然清楚,但为了家庭的和睦、幸福,她毅然做出了如此选择。我母亲辞职后并没将委屈写在脸上,而是一如既往平静度日,乐观地从事起漫长的临时工工作:在中学食堂择菜做饭、在工厂和小学校推煤烧锅炉、在街道幼儿园做“阿姨”,在水果批发站做“装卸工”。
我母亲生来皮肤白皙细嫩,年轻时有着上世纪1980年代女明星朱琳一样文静端庄的容貌,两条齐腰长辫,给性情温柔的她增添了青春活力。因此,聪明伶俐、温柔贤惠,又有人缘的她,得到了厂长和书记的器重,从团支部书记,到工会主席,再到副厂长,一步步重点培养。可是,这些却被我祖母看在眼里,“恨”在心上。有一天,我祖母以房门钥匙锁在家中为由,领着刚满5岁的长孙,来到童车厂问儿媳“要钥匙”。副厂长的婆婆没人敢拦,门卫不仅将大门敞开,还热情指路。
离开门卫,这个裹足女人,一脸的严肃,拽着长孙,小脚噔噔噔急步生风来到儿媳办公室外。门虽然开着,但办公桌前却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形象俊朗的中年男子,正在给儿媳布置工作。婆婆的到来,儿媳并未表现出惊慌和不悦,而是大大方方将婆婆和儿子迎进办公室。可那位大个中年男子却表情异样,满脸胀红,匆忙离去。婆婆立马问明,这个大个男人竟然是提携儿媳的一厂之长,也是一直藏在她心中的那个“假想敌”--他儿子的“情敌”。婆婆断定儿媳虽未与厂长有染,但厂长却一直垂涎儿媳,这样下去不得了。
婆婆没了耐性,晚上儿媳一进家门就遭到婆婆暴风雨般吵闹:哭天喊地,替儿叫屈。一句话,为了这个家,儿媳必须放弃工厂的一切,辞职离开童车厂。我父亲也担心这样下去不是事儿,默许了他母亲的“抱打不平”。恰好我父亲单位分的新房离我母亲单位很远,上下班需要倒两次车,大量时间都要浪费在路上,眼下孩子都小需要照看,我母亲以此为借口辞了职,甘愿回家看孩子、洗衣做饭忙家务。直到我大哥上小学,我母亲才出去做了临时工。
三
母亲从“后地”回来,怀揣两只奄奄一息、冻得只剩点体温的雏鹅。母亲做这事不是一两次了,鸡窝里那七只母鸡四只公鸡;鸭窝里那三公一母,都是开春她从“后地”的粪池边捡回来的。早年,我家住在三家工厂家属宿舍聚集地。二十多栋油毡纸漆顶的红砖平房,住着一百多户人家,五百多口人。宿舍区坐北朝南,排列有序,延伸下去犹如一把“铁铲”,被南面的铁道和北面的蔬菜地夹在了中间,但住惯了倒觉得像生活在画中。
“后地”就是宿舍区北面的蔬菜地。菜畦很大,从宿舍区最后一栋房五十米开外,一直纵深到北边的运河南岸,足有一公里。而横贯东西的大片菜畦,少说也有两公里。当年这里紧靠城郊,是沈海大队的菜地。每年春夏,油绿的菜畦一望无际,呈现出“排排垄条生新碧,片片草畦点墨玉”的迷人景象。到了夏秋时节,菠菜芹菜白菜、辣椒茄子黄瓜西红柿,一马车一马车源源不断送到市内的各个商店,市民凭证购买。
每年开春,卖鸡仔鸭雏的小贩儿,常将一些濒临死亡的鸡仔鸭雏,扔到尚未完全解冻,浇菜用的化粪池中。一次,母亲把濒临死亡的两只鹅雏揣回家,扣在搪瓷脸盆下叮叮当当敲一阵儿,昏死的小家伙,不一会奇迹般睁开了迷离的双眼,趔趄着慢慢站起。母亲将奶瓶中温热的红糖水,像喂自己孩子似的小心翼翼送入小家伙嘴里。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如同伺候病榻前的老人和孩子,每天都忙不迭地精心为其调养。于是,两只可爱的鹅雏只要我母亲在家,就与她形影不离,几个月后,鹅雏渐渐长大。
我母亲白天上班,两只大白鹅就陪我祖母“看家护院”,家里凡进来生人,它俩就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凶猛地冲向来人,一阵猛鵮(qiān)。这俩家伙嫉恶如仇,前院夏家老大,看着有些苶傻,实际上是个内心肮脏的家伙,经常乘人不理会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次,我祖母去公厕(旱厕)解手,他通过透气孔往里扒看,被两只大鹅不停追鵮(夏家老大因多次扒看女厕,两次被公安机关行政拘留)。后来他因偷了我祖母的铜脸盆,两只大鹅一见到他如逮仇人一般穷追不舍,直到他逃之夭夭。
四
我上初中时,闯过一次不小的祸儿。班里有几个“淘气包”不好好念书,班主任让我带着几个班委挨家“走访”。其中有个叫魁喜的同学,肚里“坏水”多,不仅自己不爱念书,还鼓动别的同学扰乱课堂秩序,经常偷偷往老师和同学身上吐痰、甩鼻涕、泼钢笔水、扬沙子、扔粉笔头,还有比这些更出格的事儿不提也罢。班主任拿他没办法,找过几次家长,没多大效果,就把任务交给我们班干部。我们找完家长,魁喜更是变本加厉,一放学就带着那帮“淘气包”在我身后“犯坏”,有次把我刚上身的白汗衫泼了一片蓝钢笔水,弄得我既心疼又生气,无奈,一直强忍“怒火”。
魁喜得寸进尺,一天放学的路上,他竟然和五六个“淘气包”一拥而上将我死死压在他们身下,闷得我透不过气来,几次拼命挣脱都无济于事,幸亏路人大喝才得以解脱。我再也控制不住义愤,不知道哪来一股“激劲”,冷不防从地上跳起,给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魁喜,突然来了一个“大别子”,这一下不要紧,魁喜躺在地上疼得嗷嗷叫。
魁喜大腿骨折住进医院,光开刀接骨做手术就缝了十六七针。当晚,我母亲就拿着营养品带我去看望了魁喜。路上,母亲一直沉默不语,几次偷偷抹泪。我知道母亲心里难受,不光是因全家老少三辈九口人生活本来就拮据,更主要的是,我这个平素听话的乖孩子居然这么不理智,让她伤了心。魁喜住院三个多月,我母亲除及时提供医疗费和经济补偿,几乎天天都到医院看他。我母亲的付出获得了魁喜家长的宽容,因此没过分追究。
五
与我家隔条铁道的周老爷子喜欢养鸟养鱼。可他有天突然心血来潮,弄回一盆月季。那花盆很大,一个壮汉抬不起来,只能两三个人抬才行。这盆月季枝繁叶茂,花蕾盈盈,盛开的鲜花66朵,含苞的花蕾22盏,共计88翘。我母亲从周老三(字振民,周老爷子的三儿子,我大哥同学)那得知,老爷子原本对养花没什么兴趣,可有一天,他去唐麻子(恕我对游手好闲的长辈不尊)家看鸟,唐麻子的鸟没撩起他什么兴致,相反,摆在屋角的这盆月季却把他吸引住了。唐麻子见他痴迷这盆月季,便不停地在他面前炫耀:知道正怒放的66朵鲜花寓意着什么——人到了66岁六六大顺啊!知道那22盏花蕾寓意着什么——成双成对,永不分离啊!知道那66朵加22盏寓意着什么呢,寓意着人能长寿啊!
上过两年小学的唐麻子这么一吹嘘,周老爷子内心受了触动。他突然想起老伴一年内已“过去”两次的事儿。头一次“死了”3天,第二次“死了”5天,送老衣穿了两次脱了两次,都是突然地“死去”,突然地“活”了。当时,听了这惊悚的消息,我心里很恐惧。人死了还能复活,从未听说过,可这奇闻怪事确实不假。那天早上,胡同里传遍周老太太“死了”的消息,街坊邻居根本不信,周老太太不光身板硬朗、没病没灾,还贤惠善良,根本没有死的迹象,怎么说死就死了。我母亲以为是周老爷子死了给传拧了,就去了趟周家,结果证实消息无误。可是三天后,胡同里突然又传出周老太太复活了,街坊邻居更不信了:这不是诈尸吗?我母亲又去了趟周家,这消息又得到了充分证实。后来周老太太又死过一次,死法与上次一样,招呼没打一声就过去了。周家人想起上次周老太太在屋中挺尸第三天,正准备下葬,她突然吁口粗气,慢慢睁开双眼,向孩子们讨水喝,说胸口闷睡了一觉。周老太太意外复活,周家人先惊恐后惊喜,一阵紧忙扒去她身上的“送老衣”。有了上次周老太太意外复活的经历,周家人商量让她在屋当央的敞盖棺材中多躺几天,看能否再次创造奇迹,结果第五天周老太太再度还魂。
唐麻子的卖弄,让周老爷子动了心。周老爷子近日才办过66大寿,想想老伴之前给他那两次惊吓,现在更加珍惜陪他走过大半生的糟糠之妻了。为了和老伴能长命百岁安度晚年,他打定主意,软磨硬泡也要把这盆月季弄到手。可唐麻子舍不得,死活不答应。周老爷子急了,疯了似的找来三儿子和我大哥,将这盆月季花弄到倒骑驴上,塞给唐麻子十元钱,硬是把这盆月季花强行搬走。
可没过三天,周家人却发现花蕾萎缩,花叶打蔫,花朵掉瓣。又观察二三日,这花的气色更加衰败,大有被冰冻霜打之恙。周老太太平时也养几盆花,却从未遇到这种怪现象,想起自己两次死而复生,不免在家人面前自责与这花“挣命”,花才这般惨败。
周三哥急得在屋中直打转,孝顺的他忽然想起向我母亲求助。我母亲并非养花专家,只是侍弄任何花草从不含糊,她很像老电影《秋翁遇仙记》中那位勤劳智慧、养花爱花的老人,对任何一盆花都悉心照料,如侍婴幼。左右邻居,方圆几里,有花养不好者,都送她这惜养一段时间。通常不出一两周,定会花容复初,生机勃勃。我母亲仔细检查了这盆月季花的“病症”后,先是换了三分之二的盆土,然后浇了一点红糖水,将花盆搬到了通风、透光、温度适中的屋门口。一连几天,我母亲如侍婴幼,小心翼翼,精心呵护。
没出半月,这盆月季不仅气色复原,还坐下铃铃花蕾,一个月后花蕾相继绽放,共计98朵。周老爷子得此佳讯,不问我母亲养花之道,却急三火四催儿子将其搬回自家,不料此花一周后再次娇败,不逊初患,只好再次辗转我家。半年后竟有108个花朵儿盛开。周老爷子不再索要其花,却借问我母亲何以将此花养育如此之好,我母亲笑答,花与人同样是有生命有灵性的,你对她好,她自然以枝繁叶茂、花团锦绣回报养花人。
六
邻居熊奶奶的两个子女都在外地,她患脑血栓后生活不能自理,身边无人照料,我母亲就常去她家为她洗衣做饭、洗澡擦身、剪发梳头、拆洗被褥,熊奶奶很是感动。前院李婶的长子建国患小儿麻痹症,一瘫就是30多年。李婶的丈夫过世早,自己又没工作,其他三个子女还小,只能靠捡破烂为生。我母亲常将纸盒、酒瓶、废报纸、旧衣物攒起来送李婶,有时包饺子、蒸包子、摊煎饼也送去一些。少小时,我对母亲的做法很不理解,自家的拮据尚未摆脱,却去帮助她人。“不惑”之后,不时记起母亲的告戒与教诲:不贪小便宜、不欺小凌弱、不惹事生非、不计较得失,要与人为善、待人真诚、宽容大度、吃亏为福、知恩报恩。母亲71岁那年戛然仙逝,她操劳一生,从不向儿女索求,未给儿孙添任何烦恼。追索母亲的人生,我的心灵得到了善美的净化。母亲就这样过早地离开了她的儿女子孙,她慈祥的面容在我的记忆中定格,每当我站在她侍养的那缸睡莲前凝神,总会产生她的灵影在莲下盈动的幻觉。母亲走了,天堂里多了一尊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