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光还在
故乡
跨出房东家院门,踩着脚下的泥泞,穿过大片海滩,我随唐叔来到“海边”,但要加入赶海的人群之中,至少还要前行一海里……
大海涨潮时汹涌澎湃,气势磅礴,退潮时海水如溃军难收难拢,不大工夫就退出了几海里。大海一旦退潮,定会引起渔村老少赶海的兴致。海边长大的人们能准确地掌握潮起潮落的规律。我不是海边长大的,所以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潮起潮落到底有什么规律,其实我根本没必要弄明白。但只要想起那个月光皎洁,星光闪烁,众人赶海的夏夜,心就已然陶醉了。
那年七月,部队到渤海湾一个叫“后石”的小渔村驻训,房东唐叔唐婶一家人热情地把我们班迎进家中。唐叔是个渔民,唐婶在村小学教书,膝下一女二男,全家平淡度日,可谓幸福一家。房东一家人以海边人独有的朴实、真诚和热情,给予了我莫大的关怀和温暖,让我总是快乐无限。有幸住进离海边只有百八十米的渔民家,每天看着大海潮起潮落,有说不出的高兴。尤其一看到房东家小我三四岁的水灵灵、高挑、柔媚的少女小倩,像只美丽的蝴蝶,每天都会时不时微笑着在我眼前“飞来舞去”,让我总会心潮“澎湃”。
我虽然对赶海一直很向往,但部队纪律严明,平时晚上任何人不准“外出”,只能到了周六在连里准假下,方可“自由活动”。不过,部队在这里驻训只有短短40天,如果“自由活动”赶不上周六退大潮,就会留下个遗憾。令人欣喜的是,我的期待终于如愿以偿。或许是期待已久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或许是是因为那一刻的到来让我觉得如此幸运,因此,那天晚饭后,我激动得不得了,还没出发,就按捺不住,几次翘首遥望远处的海滩,期盼夜幕早些落下。憨厚、寡语的唐叔见我已经迫不及待,于是拎起嘎斯灯,示意女儿小倩、儿子唐岩还有我,带上各自工具出发。
人们从四面八方奔向海滩。我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几乎是一路小跑到离潮水最近的地方。这时,天渐渐放黑,皎洁的月光下,四处晃动着人群,到处是繁星般闪耀的嘎斯灯灯光,远处或身旁偶尔传来一声孩子或少女惊喜的尖叫,不用获得什么“战利品”,就足以让人兴奋不已和陶醉了。
我跟在唐叔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一会哈腰,一会蹲在沙滩和珊瑚礁上,一会站在水洼中,寻找、拣拾、叉捕各种鱼贝。然而,胆小也许是女孩子的天性,我发现文静的小倩喜欢拣拾体积小,不伤害人的海锥、海螺、海虹、海蛏子、沙蚬子。而长相憨实勇敢的唐岩却专爱掏螃蟹洞,叉鱼,逮“巴梢”。而我最欣喜的是拣“牛角啵了(海螺的一种)”。尤其是在明亮的月光下,不经意间发现前方有鸡蛋大小、嵌入泥土中的乳白色透明物珍珠般耀眼,就兴奋不已地三步并两步奔过去。但像我这样的生手,动作一旦迟缓,“牛角啵”就会瞬间收回透明的“亮泡”缩回贝壳里,消失在泥沙中。“牛角啵”钻进泥沙后,留下针眼般大小的“沙眼”,有经验的海边人用手指一抠,准会掀出一枚拇指大的“猫眼螺”来。那时你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兴奋、欣慰、快乐和幸福。
赶海的人越来越多,沙滩上的螃蟹、贝类几乎被人们拣拾得一干二净。唐叔便带我们来到一处水洼地,操起鱼叉教我叉鱼。说来也怪,白天在海里四处游弋的各种鱼类,到了夜晚,特别是在强烈的嘎斯灯灯光照耀下,常常静静地一动不动趴在水底。唐叔让我握紧鱼叉的颈部,瞄准离鱼头寸尺长的前方,打个时间差,适机用力迅速将鱼叉插入水中。我按照唐叔的指教,准能正着鱼的头部或身上,很快就叉到十来条海鲶鱼、锏寇鱼。回去后,将鱼儿晒干,存到冬季,偶尔拿出一两条在烧灼的炉盖上烤熟,还没就着馒头、玉米饼入口,那香喷喷的味道,已使人馋出了口水。那天,唐叔教会我一些赶海的技能。唐岩让我看到他的勇敢和朴实。尤其当他的右手臂被母章鱼吸出的檩子肿得老高,他却一声没坑,为此得到关怀时却憨憨一笑。贤惠文静的小倩,更让我感受到渔村姑娘的勤俭、持家、可爱、迷人。
许多年后,每次想起唐叔一家人,想起那个依山傍海的小渔村,想起那个月光明亮,众人赶海的夏夜,我脑海就会充满无限遐想:那个依山傍海的小渔村,想必今天已经发生了巨变,凭着人们的勤劳和智慧,走向富裕,过上小康生活不是难事。至少他们不再会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而发愁。此刻,房东一家人也许正坐在自家宽敞、漂亮、舒适的楼房内,享受着令人羡慕的天伦之乐!那次赶海,让我邂逅了难忘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