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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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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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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北乡

1

坐井观天的日子总是很漫长。估计外公暮年被“圈禁”在院子里的恶感,不外如此。现下才终于理解那种眼神里所饱含的意味,是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史铁生先生在《我与地坛》描述,“园墙在金晃晃的空气中斜切下一溜荫凉,我把轮椅开进去,把椅背放倒,坐着或是躺着,看书或者想事,撅一杈树枝左右拍打,驱赶那些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世上的小昆虫。”好在史先生慢慢平静下来,因为可以看书,想事,还可以撅一根树枝驱赶昆虫。可有时候,所谓坐井观天,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心底波澜壮阔,两只眼睛痴痴怔怔,不要说几只小昆虫了,恐怕就是槛外惊雷,那又怎么样呢。

“蜘蛛颤栗。它一定是感受到了‘一个词’。如果这个词在一个完整句式中形成了固定的意义,蜘蛛的颤栗立刻就会消失。//在它自已的语言系统中,蜘蛛是一个形式主义者。”诗人陈先发的《黑池坝笔记》,在博客时代可以很容易领略,像上边一段话的另类存在,比比皆是。现在讲版权,除非你去购买原著,而说实话,这种动力稍显不足,偶尔惊艳,不代表逻辑体系全部成立。也是一个寂寞的人说了一些寂寞的话罢了。坐井观天的间隙,类似的思维碎片,一点也不稀罕。

2

二十四节气诗写了不少年头。生性爱自由,最怕羁绊,因而,能不至厌烦地坚持下来,自认堪称“奇迹”。

节气诗好写,也不好写,并非说骑墙或中庸。好写,在于“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既有心境的沉浮,也有环境的迥然,素材上没有问题。不好写,则是指千篇一律,机械地摆弄语言游戏,境中无我,这样的诗歌写得再美,也无非是先天不足,面目可憎。“我”的存在是统率,是整首诗歌的核心,忽略了这一点,不味如嚼蜡才怪。

另外一个心得,是一定对接好每个节气的物候。二十四个节气,每个节气有三候,拢共就是七十二候,不能排除古今气候变化等诸多因素,也不能刻意放大南北地域方面的差异,古人只是笼统归纳,时移世易,作作参考,还是没有问题的。写诗,就是诗的语言,如果着意过,单单是那些物候特征,古之修辞,已足谓大美,随便举几个例子:

惊蛰,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

谷雨,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白露,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像今日小寒,那么三候就是“一候雁北乡,二候鹊始巢,三候雉始雊。”

3

与坐井观天比较接近的一个成语,是闭门造车。

其实闭门造车之本源词义与现今寓意基本相反,“谓大经题云:《大方广》者,所说之法,故即遮那是也;佛者,能证之人也,故即文殊是也;《华严》者,随缘之行,故普贤是也。此旦一佛二菩萨,即为三人也。若欲修行普贤行者,先穷真理,随缘行行,即今行与古迹相应,如似闭门造车,出门合辙耳!”(《祖堂集・卷二○・五冠山瑞云寺和尚》),大意是这就好像虽然关起门在家制造车子,但因为依循著一定的规则,所以成品能完全符合应行的轨迹。在汉语言学之中,古今指向云泥者,不在少数,暂不一一列举。

幸而坐井观天一词始终保持了本色,就是韩愈《原道》中的本义。

坐井观天之际,二十四个节气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如果虚构有一个镜头在一旁拍摄,之后不妨快进多少倍加以观察,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画中人的鬓角竟于何时悄然弃了墨,涂了雪。

这就是命运。

4

“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非常理解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这潦草低沉的数笔。

托马斯·卡莱尔说,“未曾长夜痛哭者,不足与语人生。”然而想过没有,真正经历了长夜痛哭,哪还有那么多丰富的情感与时间,与之论人生?年轻时代,也学着人家闷闷不乐时,小酌一场,可烈酒冲喉,迎来的是小半天猛烈的咳嗽,这个法子行不通。更没有对谁倾述的欲望,思量再三,还是沉默最好。

沉默呵沉默,既没有爆发,也没有消亡。头顶上星辰罗列,所以说,你只是沉默,不是孤独。

5

从生物学角度讲,衰朽并不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古代中国的皇帝们动用一国之资源,甚至顶着山河破碎的风险,到处寻找长生之药,结果呢,哪一个不是变成一具白骨,沉埋于黑漆湿濡的地下。

结果已定,而且绝不是假设。那么,也就不妨在沉默的时候,爬出深深的井口,去好好地看一看这个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父亲生前,是极端惧死的,稍稍地有点头疼脑热,便又是吞药又是点滴地行动起来。而就在他逝去前的那个夏天,走路都要拄拐的情况下,居然驾驶着电动三轮,跑遍了附近的村庄,记得有一次,他还心有余悸地讲到,“想去孟村县城,结果一看,马上到盐山了……”

一生视药如命的父亲,弥留之际,坚决反对再给他输哪怕一点液体,针头拔下去了,他还举着手义无反顾地在空气里抓来抓去,他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

6

一堆书在飘窗上扔着,横七竖八。

晚霞在舜耕山的那一面,寂寂燃烧,

又想起“圈禁”二字,想不到满清宗室的专用名词,至而今,烂了大街。

这才用了引号嘛,没有公主命,何来公主病,要不然,不真成了乱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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