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沙地的黄柳

一

春分才过两天，清明还需些时日才来。夜间两点多，一场风雨突如其来，把梦惊醒。那梦里梦见的是科尔沁沙地的黄柳。科尔沁沙地如大海般浩瀚，波浪起伏。

三十年前，防沙治沙，在科尔沁沙地，知道了黄柳，认识了黄柳，栽植过黄柳。一直以来，总是把科尔沁沙地和黄柳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似乎科尔沁沙地和黄柳是分不开的一个所指。因为沙地干燥，生境险恶，黄柳顽强，以它特有的与时光同在的韧性宣示着坚韧不拔的精神。

静听窗外，风雨交加。起身窥视窗前，路灯橘黄，雨雪纷纷。有一辆车飞驰而过。竟然还有一个人踽踽独行。因为明天要去参观科尔沁沙地歼灭战。竟然一下子把那人和黄柳联系在一起。风雨中的夜行者迈着匆匆的脚步，有着黄柳一样的精神。

生命中的笑最值得敬佩。顽强、勤奋、努力、豁达都是最可宝贵的品质。不要仅说人生就是一场旅行。旅行更重要的事是要先挣得足够的路费和踏上最向往的线路，搭上最好的列车。

风突然横冲直撞，拉着宽广的哨声，没有方向。顿时急雨敲窗，视线模糊，只看见雨雪化水，在玻璃上七七八八地向下流。如此紧一阵慢一阵，好一阵坏一阵，如同老天气喘吁吁。那个孤独的夜行者变得模糊，和风雨交织在一起看不见了。

躺在床上，似乎呼吸到了又凉又湿的空气。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安静下来，大地阒然无声。

想今天凌晨的这阵风雨，让科尔沁沙地一定会很湿润，天时地利人和俱备，科尔沁沙地歼灭战指日可待，胜利在望。

而这一场风雨，可以让黄柳吸饱了水分，迎接春天的到来。

二

在科尔沁沙地的腹地一处地方，有一条小路。路北铺着一道绿丝网，有点红毯的意思，形成一条通往高包的小径。高包之巅，有几个人在忙碌。头顶有几架无人机。翅子发出很大的声音。

站在高包上环视，可见全是连绵起伏的沙海。西北一片红旗招展，人影密集，在用专用的工具把稻草埋入沙里，做成一米左右见方的小方格格。这样就能够把流动的沙固定住了。东北那边已经完成，一片红旗猎猎，只有几个人在收尾。

顺着沙丘下坡，一直向南，走到半腰，那里有一男一女，立在很陡的坡面上。女人在一趟一趟地抱稻草。每迈一步，脚都陷得很深。很费力地拔出脚来，前进一步，又陷进去，再拔出来，再陷进去，如此艰难而缓慢地劳作着。男人则站在近乎直立的沙面上。由于陡，都是流沙，很难站住。只见他一脚踩下去，想站住，却又向下溜出一两步，像重车急刹一样才停了下来。停住后两腿叉着，脚都被沙埋住，小腿被埋了半边。脚边的沙湿湿的，黄中带黑，呈现出大脚状的又深又长的沟痕。男人开始直了直腰，晃了晃身子，找到了平衡，就开始一把一把地均匀整齐地散开稻草。女人这边一失手，一捆稻草溜下去了。男人就下去捡那溜到谷底的稻草，再挣扎着爬上来。女人就去接，刚伸出手，向前一倾，也在陡坡上溜下去两三步……

“站不住！”男人说。

“站不住！”女人接着说。

“递给我铲！”男人说。

女人就把一把一尺多宽的闸门状的木把铁铲递给男人。那铁铲的木把有齐腰高。男人两脚站定，把铁铲对准散好的稻草，双手用力猛然一击，那稻草就瞬时被拦腰扎进湿湿的沙里。稻草两头撅起并拢，沙面上只剩也就二十多公分。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一横一竖，沙面上三格四线般的稻草格格就出来了。此为固沙新法。稻草取代了黄柳，一男一女传承了黄柳的精神。

三

黄柳总在沙包顶上长得最好。一丛丛一簇簇，细柳高挑，像是沙漠的头发，怒发冲冠一样迎风傲立。黄柳的茎已经长到手指头粗。是白色的，泛着亮光，四季轮回的新一个年轮已经开始萌动。黄柳只有头年的新枝是黄色的。那黄色是鹅黄，柔嫩可爱，透着勃勃生机。新枝茂密，都在主干的上半部，像是主干的手指。现在，叶芽已经鼓胀了，黄褐色，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绿意。花芽已成花蕾。满布新枝。每一个花蕾，都有两粒黄豆大小。仔细看，是浅灰色的，毛茸茸的，像猫咪的耳朵。因此，黄柳又得了一个名字叫猫柳。怎么也想不到，黄柳是先花后叶的植物。那小猫耳乍看并不像花，而是像挂满枝头的小果果。黄柳的枝条密如发丝。黄柳的花蕾多如芝麻。于是，视野所及，那一丛丛一簇簇的黄柳，此时的花蕾就如满天的星星一样。风在吹，它在摇，看不清哪一朵，俨然，满天繁星在眨着眼睛。

黄柳在沙地的生长力极强。它的根系十分发达。顺着松软的沙地一拉，能拉出几米长。主干连接的主根十分粗壮，紧紧地把在沙里。并斜着向外伸展。纵是裸露的老根也不会死掉，而是向更深处伸展。向有阳光的地方，向有水的地方，向更远的远方……

四

坐在一处茂盛的黄柳边，让黄柳抚摸自己的头脸。凉凉酥酥，内心对黄柳的亲热和礼赞油然而生。

气温不高，风很大。但是太阳很好。今天穿的是黑色户外运动裤子。坐了一会，大腿小腿，只要是太阳照到的地方，都有了微微的灼热感。脸被风吹，是冷的。腿被日照，是热的。上身穿的是冲锋衣，不冷不热。一身有四季啊！黄柳就在这样的四季中生长。

眼前，前后左右都是高包。黄柳在风中屹立，抗争着风的力量。它们是沙地的头发，更是沙地的儿女。

突然，眼前出现那个孤独的夜行人和刚才的一男一女的影子，融入黄柳丛中不见了。黄柳白色的主干包围在黄黄的新枝里，仿佛手拉着手，像长城一样。再举目看时，又仿佛铺天盖地，连成了一片，像大海一样。

不由得想起了伟人的那句诗: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