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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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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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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敖汉

 品味舌尖上的敖汉,如同品味舌尖上的中国的一个支系。一个地区的小吃,都是这个地区瓜瓞绵延的历史记忆。既是就地取材的生存智慧,又是因地制宜的时光沉淀。中央电视台多少年来有个广告词是“敖汉小米,熬出中国味”,让敖汉小米和敖汉旗的名字传遍神州大地。敖汉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然而,敖汉的“中国味”何止小米?本文根据生活经历,挖掘了敖汉地区人们非常喜爱的独特种植物种和敖汉人广为流传的特色小吃。

 一、小米

 敖汉小米声名远扬。好多年前,就在南方的超市看见过卖敖汉小米的。因为家乡的名字亲切,就停下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果然那个柜台上明明白白标注着“敖汉小米”几个字。前段时间又听说,谁谁家的孩子在国外,传回话来,说外国的超市里面也看见了敖汉小米有卖。这是越来越大发了。

小米在外地人眼里,就是做早餐的米粥用。尤其是在宾馆或单位的食堂,从南到北,几乎都有。一般的家庭是不做的。然而在敖汉这样的理解就狭隘和孤陋了。在敖汉旗,小米除了若干工厂的深加工产品,比如小米锅巴,小米肽,小米油等等。在家庭,除了煮粥,更多的是做小米干饭。昨天媒体解读了敖汉的村名为什么叫“干饭营子”,一时间大江南北流传开来,火的不得了。

经典的小米干饭要用农村的铁锅,不用煤火,要用柴禾。米先淘好,留些水放一边,让米吸水。然后大锅加清水,水量为米的五倍左右,水烧开后,米再下锅。大火烧开,及至米粒用手碾,能碾碎,但是里面略硬,这时用笊篱捞出沥干。米汤舀出,放盆里——那是非常好的饮料。这时灶膛只留文火。把沥干的小米倒入锅中。盖上锅盖焖十多分钟。小米饭就做成了。直接吃,喷喷香。副产品是锅底很厚的噶渣(锅巴),嚼起来另一种味道,而且越嚼越香。敖汉有好多人专喜欢吃这样的噶渣,吃了一张又一张,有滋有味的,脸上不觉挂着笑。吃完了,再喝一碗米汤,打个饱嗝,幸福感满足感就上来了。

 城里人没有农村铁锅的条件,用电饭锅更简单,大米小米掺在一起,做二米饭,黄的黄,白的白,味道既有大米的恬淡,又有小米的浓香。是真正的“金银饭”。

到了秋天,敖汉人就有了升级版的吃法——打饭包。秋天的大白菜叶子又大又厚,铺开有小锅盖大。紫色的大酱在叶上打底,再视个人口味涂上绿绿的韭花红红的辣椒酱,大葱白撕碎撒匀,香菜叶放几片。然后小米饭几勺摊铺开,菜叶从底下一翻兜住底,然后菜叶左边向里紧紧一包,右边向里紧紧一包,上面留个口,双手抱起来。就从上口往下一口一口吃起来。想想,里面包着红绿白紫黄多重色彩,就找到了童年最纯正的味道。现在到了城里,这样的饭包是作为特色小吃上桌的,体积小了不少,看起来也精致多了。因为把菜叶用热水烫了一下,软了不少,但是颜色变老变旧了,少了鲜活的生动。在久居敖汉的人看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感觉。

 据我的朋友老丁说,敖汉早些年农户人家娶媳妇要考察的是做小米饭过不过关。标准就是“硬如铁,散如沙”。所谓“硬如铁”,是说小米饭还做熟了,吃起来还要有嚼头,这个火候不好掌握。“硬如铁”的本质目的是抗饿——消化时间长。这和那时候日子困难是有关系。“散如沙”是说做好的小米饭一个粒是一个粒的,互不粘连,看着喧腾。其本质目的还是与当年日子困难有关。“散如沙”,做出来的饭才出数,用很少的米像是做出来很多的饭。不过我认为这多半是戏言。

 二、拨面条

 敖汉好吃的东西是很多的。比如还有敖汉拨面条。荞面,是敖汉拿得出手的特产。多年来一直出口国外。敖汉拨面则是远近闻名的小吃。曾见过好几个城市的饭馆都有敖汉拨面的招牌。可是进入一吃,全然不是敖汉的味道。

 敖汉每年开始下来的荞面量很少,价格也要翻倍。都是上一年露生的,老百姓叫落荞面。然而家家户户都想争吃第一口。就会想法子淘澄(本地土话,想办法得到的意思)。那一段时间,人们见面,都会情不自禁地说,新荞面下来了!仿佛新荞麦的收获是一件值得周知的喜事。甚至最早搞到新荞面的,要请客。主题就是吃新荞面。及至到了八月节前,多数人家的早餐都是拨面。在111国道以北,不会拨拨面的主妇是会让人嘲笑的。不但女人会,好多人家的男子也会拨拨面。因为太好这一口了!好多人管不住馋虫,这段时间忍不住会多吃一碗两碗,不久就会微微发胖,这是荞面膘。过了当季,再想法减膘。但是都不好意思说。

 新荞面的口感很特别。敖汉人都喜欢。邻县不会做拨面的人家,也喜欢吃。不过在会吃拨面的敖汉人来看,他们的吃法是应该嗤之以鼻的。甚至以为暴殄天物——这么好的东西吃瞎了。

几天前,去邻县办事,在一个朋友家吃饭,说我们是敖汉来的,爱吃荞面。为了热情迎接远客,也做了荞面条。结果上来的是掺了白面之后擀的面条,颜色不正,条又短,吃着也发干发脆。同行很不客气,当着主人的面就说,这么好的东西做成这样,白瞎了。于是马上开班培训敖汉拨面的做法。主人也乐得学,于是现买了一把拨面刀,新买了面板,招呼来好几个主妇,围裙一围,先和了面,示范软硬,一边说着上门服务,包教包会,就教上了学员。双把的长刀瞬时拨动起来,一根根细长的面条飞舞起来,眼看着就布满了板子。还说,正宗的敖汉拨面是把面板架到翻开的大锅上的,拨出的面条直接飞到锅里,翻个花,飘上来就熟了。一碗一碗捞起来,随拨随吃,那才是敖汉拨面。

 男人女人围了一圈,人们喜笑颜开,满屋飘荡着快乐的空气。

 我的朋友老丁说,吾乡自单干以来,过日子的人家每天早饭都是拔面,一年四季少有换样。有些经了岁月的人在外地耐不住三、五天,究其原因,主要是早上吃不着一碗拔面条子,其余的竟在次。

 三、饸饹

 写了几期《舌尖上的敖汉》,受到读者的鼓励,有些意犹未尽。今天正想着写什么,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与饸饹有关,就决定写饸饹。饸饹确实是敖汉人舌尖上的记忆。

 有一年夏天,我在科尔沁沙地的沙脊上站着,眺望天蓝地阔。陡然看见一处沙窝里露出半截灰白的布满裂纹的方形枯木。我踩着流沙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使劲把它左右摇了摇,又前后拉了拉,它才动了动,露出了一片湿。我蹲下,扒掉了它上面纯净的白沙,直到它现出了半边真容,我才确定它是一个历久经年的东西。那东西与我们敖汉的一种小吃息息相关——那是一个残损了的饸饹床子。

 我仔细端详它,那是一段老榆木做成的,中间以上还好,只有埋在湿沙里的顶端,稍有枯朽的痕迹。它引起了我的沉思,也许此处在很多年以前,曾有一户人家,后来搬走了。不知这个东西在主人意图里是应该弃置了,还是它坏了不值得修理了,抑或是它有了新的替代品。或者——总之从它的样貌看,它是把主人很长久的一段生活记忆无声无息留在这里了。若不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偶然来到这里,那么这一个饸饹床子终将随着岁月的风沙埋得越来越深,以致它的主人也把它忘记。

饸络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不仅是儿时的美食,也承载了多少童年的快乐。那时的饸饹床子并非家家都有。因为那也是一件家具,要有老榆木,要请木匠,是要付出成本的。多数人家置不起,只有少数几家人家有。于是本街当巷,谁家要吃饸饹,要先借饸饹床子。

 不过一般人家一般情况也不会吃饸饹。都是家里有了盖房搭屋抹房搭炕等需要找好多人帮忙干活时候才吃的。再就是生厂队秋收时节,为庆丰收,其实是以庆丰收为名,在生产队的大锅上,架上饸饹床子,全队的劳力一起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一片欢天喜地。队长有面子,长威望。

 饸饹的面料有好几种。最上等的荞面饸饹。其次也有杂合面的,也有棒子面的。

 那时的饸饹床子很大很笨重。总得是20厘米见方,一米半左右长的榆木方子。中心挖一个差不多小碗口粗的上下贯通的光滑圆孔。孔的底部钉上一片冲好了密密麻麻的比筷子圆头细一些的小圆眼。饸饹就是从这个圆眼压出去的。圆眼的另一面,长木方的一端安一个轴,连在一根大人胳膊粗的圆木棍上,木棍正中对准圆孔则安一个有一定活动余量的正好和圆孔一样粗细且光滑的木轴,叫舌头。一抬一压木棍,舌头正好可以做活塞运动。

 就是这样的一件家什,叫饸饹床子。吃饸饹的时候,把饸饹床子架到大锅上,压棍朝外,另一端朝里,两头都担在锅沿上。

这件事要几个人合作才行。一人把着压棍,准备压,这是个力气活,多半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一人把事先和好的面,放在大盆里。站在锅边做面驹驹准备放进圆孔里。一人烧火,要把大半锅水烧得哗哗开。还有一人在另一口锅先打卤子。

 队长下令开始,大家就忙碌起来。压棍的抬起压棍,和面的赶紧把面驹驹放进饸饹孔里。这个面驹驹大小略比圆孔小一点。完全放进去了,压棍的就开始用力压。很费力气,饸饹床子同时吱吱呀呀地响。底下就压出了细细的圆圆的长长的面条条,直落进翻开的锅里。一块面驹驹压出去了,再放一块压。如此反复,根据吃饭的人数,确定压多少面驹驹。压饸饹的面一般不会和的很硬,所以好熟。压完几个面驹驹,稍等,饸饹条全部飘上来,就熟了。人少用筷子捞到碗里,人多则用笊篱捞到碗里。人们一碗一碗端过去泡卤子,然后屋里屋外,找个地方站着的,坐着的,大家有滋有味吃起来。

 那时候人人的肚子都没油水,吃的也不好。所谓肚子没本。吃这一次饸饹,如同过年一般。有的吃了一碗想下碗,忘记了节制。就是农村所说的没禁藏——总有这样的人,在吃荞面饸饹的时候,不加小心,就吃到医院去了——因为胃扩张,难受得哎呦哎呦地喊叫。荞面面硬,在胃里会膨胀。

 后来,日子好了。饸饹床子有了替代品,这老式的饸饹床子就逐渐被淘汰了。先是用铁焊的,轻便多了。再后来,又有了更新的替代品,只一个不锈钢筒,用手拧就行。现在已经是电动的了。

不管饸饹床子怎么变迁,饸饹是照吃的,只是情调不一样了。从一个角度说,过程太简化,结果也乏味。不过,饸饹是本地的美食,不再奢侈,家家户户,想吃就吃,不用再等生产队,也不用再等大日子,这是真的。

 四、糟米咯咯豆

 敖汉有的饭店就叫“某某咯咯豆”或者“某某糟米咯豆”。乍看以为是一家特色小吃店,进去却发现是一家很大的饭店,提供大饭店的餐饮服务。为啥这么叫呢?也许是突出地方特色,有很多人好这一口。

 咯咯豆在敖汉旗规范的叫法叫糟米咯咯豆。不过若干十年前,家家户户都叫咯豆子或者糟米咯豆子。那时我还小。记忆中没少吃了这咯豆子。现在依然爱吃。

记得家里坐在灶膛上的锅都是铸铁的。大小不以直径多少厘米论,而是论“印”,是不是这个字,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时居家过日子安的铁锅十六印,十八印的居多。有人说“印”就是英寸,大概不对,总感觉“印”要比英寸大。否则十六印锅才直径不到四十一厘米,那才多大?当时农村老百姓家家户户人口都不少,印象中锅的直径通常都在八十到一百厘米的样子。这样的锅用的时间久了,黑黑的,起着乌光。灶膛里的锅底则挂着一层厚厚的锅底灰。

 制作咯豆子的工具叫咯豆板子。很简单,不像饸饹床子那么复杂。就是一块结实的长条木板(也有用两条长木条几条短木条卯榫结构成四框的),大致三四厘米厚,二十厘米左右宽,长呢,八九十厘米吧,我家的长度和锅搭配,能够担到锅沿上。也许用得太久了,都变成了深深的紫檀色。

 咯豆板子也需要木匠来做,要精准地在这块板的中间开出一条长长的矩形缺口,再镶上一块事先冲好了密密麻麻小孔的铁板补足这个开口。冲孔的方向是由上到下的(以免用手搓的时候伤手)。

我记得小时候爷爷是戴着花镜用他的一个叫“冲子”的工具冲的。那冲子是专找铁匠打的。有十几厘米长,是手能紧紧抓握的粗细和大小。冲子的顶端,突然向里收,变成洋钉子那样粗细的一个钝圆的头。爷爷冲的时候,把铁板放在硬木上,左手握紧冲子,放在要冲孔的位置,右手挥锤,一锤打下去,铁板就冲出了一个小圆孔。小圆孔这边是圆润的,另一边却有毛刺。这块铁板镶上了,再在整体的长板的两侧镶上高出一两厘米的挡边,长板的另两个短边做出花样,既防开裂,又增加美观。

 做咯豆子吃的事情,至少要在三天前动议。因为咯豆子尽管日常的什么米都可以当原料,关键的事情是要糟米。夏天的时候,也要“糟”三天。气温若低,则糟时间更长。“糟”就是把米放在大盆里用清水泡,直泡到发酵。然后再用清水冲洗干净,倒掉泡沫,淋干后压成面。老曹说过去农村做糟米咯豆的食材多为高粱米或玉米,泡发后再用酸了的剩饭上碾子糍成面团,如果有晾干的榆树皮碾成面掺在咯豆面里,擦出的糟米咯豆口感最上乘。现在则以小米咯咯豆为招牌。

 敖汉和周边地区最大的不同是要把米泡到能够闻到酸味。不是那种刺鼻的酸,而是酸中略带甜味。甜酸甜酸,敖汉人讲究甜酸。比如敖汉的老式面包,所以至今念念不忘,就是因为甜酸的味道。比如敖汉的另一种小吃馓状,外散里糯的口感也是带着甜酸的味道。再比如敖汉人说一个人不知好赖,就说他不知甜酸。

 周边地区也有把咯咯豆叫做河漏面的。但是敖汉从来没人叫。因为区别就在甜酸二字。所以把米糟到什么程度,这就是主妇的技巧了。大家也相互交流,但是都无法精确表达一致,甜酸的事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糟好的米沥干后磨成面。就到了可以实战的环节了。大铁锅里烧开半锅水,咯豆板子架上。用开水和面,边小水细流往面盆里浇水边用筷子搅拌,直到面成碎条絮状,晾凉。然后略略揉几下,有点形状,但不必像饺子面条的面那样成团。把面盆放在锅边,拿起一坨面,双手团团,就放在咯豆板子上用手掌用力从外向里搓。面就顺着咯豆板子上的密密麻麻的孔眼搓下去了。成为一两厘米长的小圆条。像下雹子一样落尽哗哗开的锅里。如此循环往复,一团一团的面就搓没了。五分钟后,即可捞出。视喜好确定过水不过水。过水就是放在凉水里面拔一下,再捞出来,浇上卤子,吃在嘴里是凉凉的,有的人非常喜欢这种口感,尤其在夏天。不过水就着热浇上卤子,直接吃。不管过水不过水,敖汉的糟米咯咯豆入口都细腻丝滑,酸酸甜甜,总是蕴含着小时候甜酸儿的味道。尤其在仲夏的正午,吃上一碗,还有消暑解乏的功效。

 敖汉的糟米咯咯豆卤子也有讲究,尤以韭菜鸡蛋卤和酸菜肉丁卤为上佳。

 其实,敖汉糟米咯咯豆的起源来源于敖汉人的生存智慧。是典型的粗粮细作,陈粮新作的非凡本领。当年吃返销粮,会有一些陈粮,这些陈粮斤是斤两是两是顶数来的。不吃会挨饿。直接用常规的做法又口感很不适,甚至还有异味。不知道是谁就发明了“糟”的工艺,大家都觉得好,就传十传百传开了。多少年过去,现在,老百姓嘴里的咯豆子以糟米咯咯豆的美名,成为远近闻名的舌尖上的美味。

 五、铁锅炖

 铁锅炖在敖汉几十年经久不衰。也算是舌尖上的敖汉的记忆了。

 最早吃到敖汉的铁锅炖,大约是在二十年前。喇嘛蒿村边有一家,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只记得是一个农家的院子,是横竖两栋房子改成的饭店。灵感好像是来源于当时流行的小品翠花上酸菜。

进了院子,仿佛来到了几十年前的农家。进了屋子,则是鲜明的生产队时期的风格。饭店的招牌了无印象,只记得当时最叫响的是现杀现炖红毛大公鸡。

 餐室地当中是一个锅台,最初是一口大锅,几个人围坐锅台旁,底下的灶里加木柴烧着,锅就被加热了。

 主请肯定先到,一般都先有预订,否则来了再杀鸡,等的时间太长。迎宾的姑娘引进来。跟着就来了一个穿红蓝碎花小袄青布肥裤黑帮宽口布鞋的辫子姑娘,弯腰点着了火,就出去了。不一会,火就烧得劈劈啪啪地响。她又进来,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红毛大公鸡肉,锅底放着一个小锅笼屉以防包锅(土语,不知哪个字。糊锅的意思。)哗啦啦连肉带汤倒进锅里,黄澄澄的眼前看见一条瀑布。然后盖上锅盖。弯腰再看看火,或加柴,或调整一下。起身走了。然后再端上来各种蔬菜,粉条,蘑菇,土豆片,鲜豆腐,冻豆腐,海带片……反正种类样数多得很,只要家常有的,只管你点,就会上来。这叫配菜。一盘又一盘,在锅边围了一圈。但是姑娘不建议你现在就开吃。大约半个小时二十分钟吧,服务员来掀开了锅盖,告诉大家可以了。接着就忙活起来。先是按人数拿上来数个空碗,勺子先就有的,就给大家舀汤,建议在座的人们先喝汤,说味道是本店一绝。也有说祖传秘方,百年老汤的。锅里的汤是随时可加的。服务员手里有一把大水壶,那里面盛的就是调好的汤。喝了汤,才建议吃肉。然后才建议把各种配菜夹放到锅里边喝汤边吃肉边炖着。

 这是当初。后来发展了,一口大锅改成了三口小锅。奇妙的是三口小锅可以转圈,轮着吃不同的东西。想吃啥吃啥的意思。三口小锅的时候,炖的东西也丰富了。比如可以一口炖红毛大公鸡,一口锅炖排骨鸡胗,一口锅炖现杀活鱼。配菜的搭配也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有说道。也可以锅里炖菜,锅里沿上贴饼子。可以贴玉米面饼子或者几合面的饼子。吃起来更有过去的感觉,但是好于过去的味道。这样的做法,在曲阜叫老鳖靠河崖。是名菜呢,可见孔圣人的家乡也食人间烟火。

 本地人豪放,往往不按规矩来。有的干脆就把多个盘子里的配菜一股脑倒进锅里,土话说,一锅烩。然后原来哗哗开的锅就不翻花了,蒸腾的热气被压了下去。几次三番喊服务员加火。有的连服务员也不喊,猫下腰去,自己动手,加了一块又一块的木柴。但是和贪多嚼不烂一个道理,柴加多了,火焰不能马上着起来,反倒欲速不达了。于是一桌人干等。就有人起个快乐的话题,说说笑笑等着锅再次开起来。锅一旦开起来,那热气钻进鼻孔,是另一种不同于味蕾感受的香味。

 由于各人喜好不同,所以每人边上放了一把勺子,想吃啥盛啥,按量盛到自己的碗里,就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大家专注地吃一气,就该进行喝酒的节目了。主人先提酒开席,大体说明这一餐的主题。会说的多说几句,不会说的少说几句,但是肯定都是好词。后来流行夸人,尤其是主客,仗着身份或者年纪,总要把全桌的人夸一遍,仿佛都是不世出之人,优点长得和野草似的。夸完了要十几分钟。有的心里明镜似的,虽然陪笑,但不言语。有的就飘飘然了,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现在,敖汉的铁锅炖多开在城边,城中也有,但不多,不知道是什么道理。想了半天,也许是城边才有农家院子可供利用,才能更好地体现农家的风味。吃也要讲情调,当年第一次听了不太理解,现在却为敖汉人生活的标配。所以,铁锅炖即使开在城边,人们也很爱吃。一说吃饭,好多人点名要到某某铁锅炖去。于是有好几家铁锅炖,在人们心中,特别有位置。

 六、打瓜

 说真的还真没看见敖汉旗以外的地方有卖打瓜的。也许是本人孤陋寡闻的缘故。不过,从心里说,自己一向以为打瓜就是敖汉旗所特有的东西。从过去到现在,是敖汉人的口福。

 小时候的打瓜已经给我留下了好吃的印象。但是好吃是很难得的,因为不会挑选。那时候的打瓜个头很小,略大于当时玩的比较大的皮球。打瓜的皮是碧绿的,上面长着浅浅深深的花纹。打瓜打瓜,左手拿瓜,右手掌照着那瓜猛然一拍,瓜就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双手一掰,瓜就分成两半。露出了水汪汪的雪白的瓜瓤和黑黑的瓜籽。那个时候的打瓜籽又黑又大,瓜子皮上面正中都有一道褐色圆斑,如同瓜的眼睛。

 没有小勺或者嫌麻烦,吃打瓜干脆都用手扣着吃,要低头,要弓背,要小心打瓜的汤汁流到衣服上。会吃的人,吃完了半个打瓜,就像剩了一只绿色的小碗,碗底上面剩下的是瓜籽。瓜籽是万万不可丢的。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除了炒葵花籽,还要炒打瓜籽。打瓜籽吃起来更香,所以更惹人爱。但是炒打瓜籽要比炒葵花籽复杂不少。记得最不同的环节是打瓜籽炒熟了,最后一个环节要放些水,盖上锅盖焖,直至把坚硬的皮焖软了,磕起来,手拿瓜籽立着,上下牙齿一对,打瓜籽的外壳就从尖头这面开了一个口子,手把瓜籽转九十度,由立着变成平着,上下牙齿一叼,瓜籽仁就出来了。舌头一舔,往口腔里面一送,咀嚼碎了,咽下去,越吃越香,越吃越有瘾。如果几个相熟的人一边唠嗑,一边这样占着嘴,不是有别的大事,多久也停不下来。

 不过吃打瓜是要会挑的,否则那时的打瓜十个有八个瓜瓤都是骚的。很难吃到一个甜的。至于挑的方法,全凭经验,要眼观,要用手敲听声音,有人就是一挑一个准,有人就没把握了。那时大片种植的打瓜,吃瓜瓤只是附带的意思。根本的目的是采瓜籽。打瓜籽仁是做糕点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大片的打瓜成熟以后,人们采籽是很粗放的。用脚踹,用木棍砸,不管汤汁流了一地,只是把里面的瓜籽掏出来,收集在一起,晾干了卖,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是过去。

 现在,打瓜依然是种植传统,但是有了新品种。可以长得像西瓜一样大,花纹差不多,只是不像西瓜那样绿,瓜皮的颜色是浅淡的黄颜色。瓜瓤也不再是洁白的了,微微泛着水灵灵的黄金色。和过去不同的是,不用挑选了。个个都是口味特别可口的那种甜,还泛着一股清香气。瓜籽要比旧时的小很多,也不那么黑。我猜测这样的新品种是和西瓜杂交出来的,但是只是猜测而已。这样的打瓜完全和西瓜一样,专门给人吃瓜瓤的。也不再用手拍开吃,因为太大,手端不动。打瓜还叫打瓜,但是不用手打开了,要用刀切成一牙一牙的。放在盘子里。是待客的极好的特产。如果在夏天,放在冰箱里镇一镇,那口感更是好得无以言表。

 七、地瓜

 敖汉的地瓜,专属于兴隆洼镇,原来的宝国吐乡。曾经有一句歇后语说,宝国吐的地瓜——稀面。虽说引申的含义是形容一个人软弱顺从不会拐弯不会抗争的意思,但是起因却是因为宝国吐的地瓜的特质——无论蒸吃煮吃烤吃,都是面的不得了。面是指口感。宝国吐的地瓜还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甜丝丝,香糯糯,比马路边上烤炉里面的那种皮子松松垮垮的大地瓜好吃不知多少倍。

 地瓜学名叫红薯。红薯本来不是中国的物种。是从外国偷运过来的。据记载,一个叫陈振龙的福建商人,买卖做到吕宋岛(现菲律宾),在那里发现了红薯。就想带回国内种植,但是当时西班牙殖民者严格检查出港的船只,严禁带出。陈振龙就想了一个法子,将红薯藤藏在浸水的缆绳里,冒着被杀的危险,在大明万历21年(1593年),成功带回福州。从此,解决了众多人的口粮问题,红薯就在华夏大地迅速推广开来。陈振龙由此被称为“红薯之父”。据说后来人口的迅速增长,就与地瓜的引进大有关系。

 宝国吐的地瓜与陈振龙有多大关系,我不知道。但是宝国吐的地瓜作为敖汉旗的又一种舌尖上的特产,声名远播。现在镇里的地瓜产业已经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了,从品种培育引进到栽培技术提高,到存储场所建设,到食用技术深加工探索,上下游一条龙蓬勃发展起来。

 记得,在镇里举办的地瓜节上,眼花缭乱,整个会场香味飘飘。还没品尝几样,就饱了。饱了也抵不住香气扑鼻而来的诱惑,直从这头品到那头……

 八、青玉米

 我几次怀着虔诚回去寻找我从小生活过的那个村庄,我就几次抱憾而返——因为我找不见印象中的半点影子。除了广袤平坦的一大片绿油油的玉米,纵然考古学家也未必能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两百多年的人间烟火。暮色一片通红,炊烟袅袅升起,大河粼粼闪闪,西来东去,一条大船,几条汉子的剪影——奔腾的老哈河,安然的小蚌河,载着多少这样的岁月流走了。眼前这片绿油油随风作响,风过自直的玉米地却勾起了多少年煮青玉米吃的回忆。那时候大人管这叫“啃棒子”。既土又野蛮的一个词语。

 故乡原来并不种植玉米。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种的是麦子,棉花,旱烟,麦茬大白菜。几乎年年换——上级下计划,让种什么种什么。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全村陡然种起了大片大片的玉米。老百姓却不叫玉米,叫棒子。种玉米也不叫种玉米,叫种棒子。玉米穗也不叫玉米穗,叫棒子锤子。搓下来的玉米粒也不叫玉米粒,叫棒子粒。只是棒子地里的“乌面”和麦子地里的“乌面”都叫乌面,也是小时候的美味。

 还没到深秋季节,玉米已经灌满了浆,只是棒子粒还没有硬,这个时候,生产队就要安排好几个特别的岗位。这个岗位很是让人羡慕,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看青。职责就是保护这时候的玉米不被人偷。因为,这时候的玉米正是烀熟了啃吃的好时节。那时候家家户户吃的都很紧张,这一片玉米,不知有多少颗觊觎的眼睛在睃视着,也不知有多少张嘴巴蠕动着馋虫,吞咽着一口又一口的唾沫。

 看青的都是强壮的青年小伙子,好像都背着家伙,虎视眈眈地在玉米地边巡逻着,两只耳朵搜寻着可疑的声音。所以除了贼坯子几乎没人敢偷。生产队长是个胆大心细的大胡子,也会做出顺应民心的安排,趁夜分给各家几十根青玉米让大家烀着吃。分时候叫分青,吃时候叫啃青。都有专用的名词。

 分青的玉米都包着绿色的棒子皮,上端露出金黄的棒子粒,顶上挂着一缕红缨。烀的时候,要扒掉老皮,留下乳白泛绿的嫩皮。这是就会飘散出一股甜丝丝的蛋白味。烀的时候,一棒棒摆进自家外屋的大铁锅里,然后一瓢一瓢从水缸里舀水倒进锅里,直到把最上层的玉米让水没过。

 然后生火,先用囊柴火,火旺了,再添劈柴。顷刻火苗充满灶膛,金色一片,舞动着,向灶堂里抽着,像是要把锅底顶起来。过一会,锅就开了。呲呲冒着热气,哗哗响。

小孩子们眼巴眼望在锅边等着,等不急了,一向懒驴上磨屎尿多的秉性也改了,本来不用拉风匣也主动去拉起来了。引来大人的呵斥。就又围着锅台打磨悠。热气越来越大,整个外屋都好像大雾弥漫了,什么也看不清。家家户户的门都敞着,家家户户的热气都顺着房檐向上飘。家家户户都飘出一股夹着成熟和青草芽子交织的香味。家家户户都听得见锅里面沸腾的声音。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后来被妈撵出去玩了好几次,好像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季节,再回来的时候,火已经小了很多,锅还开着。热气已经不那么大了,妈一把掀起锅盖,用筷子扎了扎,看见有的棒子粒已经煮开了花,锅里的水也已经煮成了黄绿颜色,可以出锅了。

 于是就一根一根捞进盆里凉着。对于小孩子来说,时间过得太慢,像用恋爱的男女解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忍不住伸手去抓,刚刚触到,赶紧缩回来。烫!等到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桌前,这烀青玉米才不凉不热。

 炕上放着饭桌,盛玉米的盆放在桌子正中。自家的韭花几天前就已经压好了。韭花碟子在桌上一面一个。碟子里新加了韭花,鲜绿鲜绿的颜色,高高隆起着。犹记得烀青玉米就韭花是绝配。没吃过的不知道,吃过了一个下午都会吧嗒嘴回味。吃的方法是几加一。一定要啃几口玉米粒,马上用筷子蘸一柱韭花放进嘴里,和着咀嚼咀嚼,才是正宗的敖汉烀青玉米的风味。

 小孩子总是急不可待。刚到炕边,伸手就拿来一棒,扒掉皮,扯掉红缨。然后横放嘴边,咔嚓一口,啃个豁口。一小嘴的香香糯糯的玉米粒,感到十分充实。韭花赶紧跟上,动动嘴,只嚼几口,就咽下去了。只觉得满口都香。有来自嗅觉的,有来自味蕾的。总之是特殊诱人的滋味。接着不断啃下去,腮帮子鼓得老高,就有点狼吞虎咽了。

吃烀青玉米蘸韭花,还有日子过得好的人家有蒜茄子,韭花腌的嫩豆角,或者红咸菜就着吃,那更是绝配——这是本地秋天的饕餮盛宴。

 敖汉地域有着八千年的文化,有着五千年的文明。是一个来了就不会忘记的地方。敖汉的小吃,只是一个窗口。若干年前,敖汉旗有一个籍贯是千里之外的领导,作了一首歌曲叫《敖汉不远不神秘》传唱,极言敖汉的独特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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