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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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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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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影像

很久了,那栋墙壁斑驳无门无窗的教学楼,那些高高矮矮长长短短宽窄不一用着课桌的木凳,那一双双充满渴望和企盼的小眼睛,一直在我忧心忡忡的眼前晃动,成了挥之不去的影像。

我很不愿去回想那所孤寂地藏在大山深处的村小,更不愿去回忆当时那种心肠绞痛的感受。可是,却我又常常在酒足饭饱之后,在某些热闹欢庆的庆典之上,在鲜花遍地芳香四溢的公园里边,想起那些时而模糊时而又清晰的影像来。

之前的某年,我被抽到某检查团去县上检查工作。接受检查的县对检查团欢迎之热情,招待之细微,令我等小辈感慨万千,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年。看着满桌的菜肴,闻着茅台酒的芳香,我真的以为小康在我脚下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实现了。须知,小康曾经是离我们生活十分遥远的一种美好想象,是作家记者表达在纸张上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种奢侈梦想。然而转眼之间,它便如魔术师变戏法一般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耸起的高楼,豪华的轿车,闪烁的霓虹,时尚的衣衫,油彩涂抹的面容,劝来劝去总也喝不完的茅台,递来递去总也抽不尽的大中华,这些难道就是孔子在几千年前就预示着的小康吗?可是当我查阅了孔子《礼记·礼运》后,多少有些意外和吃惊,现代人与古代人对于小康的阐释,竟然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那么究竟“差”在何处呢?让我们静心阅读孔老先生下面这段文字: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仪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以六君子者,未有不瑾於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执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由此看来,对于我们有些官员所津津乐道的小康,还真是不能乐观了。

陪同检查的工作人员知道我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就对我说,在我们前去检查的村民组路边有一所小学,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我爽快地说,去。当然要去。过后我方才明白,他看似无意的问话,其实是早就蓄谋于心的。

时节正是春天,艳阳高悬于瓦蓝瓦蓝的天空,斜斜射下来的光照在人身上,仿佛一双温暖的手在摸挲着你。满山的青草和争抢着怒放的野花,把起伏的山峦,弯弯曲曲的小道点缀得无比的多娇,无比的妩媚。走在那样的山道上,呼吸着没有汽车尾气,没有浓烟污染,没有香粉气味的空气,不由得你心情不舒畅。

路边的水田里,浑身沾满泥浆的犁田人赶着同样沾满泥浆的水牛,沿着弯曲的田埂,来来回回地在浑浊的水里趟着。其间,除了犁田人挥鞭赶牛偶尔发出的吆喝声外,就再没有听到别的人声了。此时,如果不是看到架在房顶上或院坝里的电视接收设备,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了。

转过一个山口,便远远地看见一栋陈旧破败的干打垒房子孤独地歪斜在一个土岗上。陪同告诉我,那就是我们要去看的村小。我寻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栋歪斜的房子一下就朝我扑了过来。就在我发愣的当儿,一阵生拗的普通话越过空旷的田野传进了我的耳里: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知道那是村小里的老师在给学生们示范朗读课文。我自己虽然说不好普通话,但对说普通话的人却是很挑剔的。可是此情此景,我对那生坳的普通话却格外感到亲切,对用普通话讲课的教师更是由衷敬佩。因为是他们把文明的种子播撒在了山村孩子纯洁幼小的心灵里。

喘喘地爬上土岗,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手那一个哨子从一间教室里出来。陪同把我的身份告诉了手拿哨子的老师,他先是一愣,继而谦恭地朝我笑了笑,之后才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皱皱巴巴的香烟,颤抖着抽出一支递给我。接着,他拿出打火机“啪啪”地连打了五、六次,黄色的火焰才摇摆着冒出苗来。我挡回他举着打火机的手说,我自己来。说话间,又走过来几个人。吹哨子的男老师对围上来的几个说,这是地区局的领导,特地来看我们的。那几个人立即对我肃然起敬。我没有想到吹哨子的男老师会那样说,一时搞得我很尴尬。陪同说,是不是准备就叫领导这样站着?吹哨子的男老师一脸困窘地说,办公室没有凳子。进去也是站。是么?我将一双疑惑的眼光投了过去。手拿哨子的男老师读懂了我的眼光,赶忙补充说,办公室原来是有几根板凳的,有几个学生家里拿不出板凳,我们就把凳子让给学生当课桌了。听了这话,我吃惊不小。于是便去教室里看。正如那位男老师所说,教室里确实没有桌子,有的只是高高矮矮长长短短样式不齐的木板凳。就着那些木板凳站着、蹲着、跪着的孩子们,见了陌生的我,全放下了手中的的笔,一双双纯洁明亮的小眼睛好奇而又惧怕地望着我。

看完六间教室,我的心情异常地沉重。据我所知,这个县早在两年前就基本实现了“普九”,可这间村小办学条件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正想询问,陪同对那位男老师说,领导难得来一次,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快请领导给学生们作个报告。那位男老师说,是难得。我这就安排。话一完,他马上把哨子塞进嘴里,腮帮一鼓,暗哑的中气不足的“嘟——嘟嘟——嘟”便响了起来。随即,一张张幼稚的脸就从没有门窗的教里涌了出来。

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意外地推到了那一双双充满着新奇,充满着渴望,充满着向往眼睛面前。面对着那样的眼睛,我不由得想起了刚刚所看到的那些所谓桌凳,想起了接待餐桌上茅台酒瓶发出来的磁光,想起了霓虹灯下的轻歌曼舞-----

学生们望着我,老师们望着我,陪同也望着我,可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地在学生们面前站了几分钟后,我默然地转身走了。

怎么一句不讲呢?陪同追上我后这样问道。

冠冕堂皇的话,你喜欢听吗?

我明白了。陪同自以为是地说。

你不明白!我火气很旺地说。

陪同怎么会明白呢,在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教室里那些歪斜的长长短短的板凳如一把把锋利的刀正刺向我忧心忡忡的心。我不知道破败教室里那些蹲着、跪着、站着读书写字的孩子们,何时才会有属于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一套课桌凳。

时间过去多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影像我总是挥之不去,挥之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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