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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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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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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声音

故乡的音符总如交响乐般,在我将要迷糊的时候,忽然一阵抑扬顿挫,令我惊醒。沙沙的风声带来清新,潺潺的水声带来滋润,淅淅沥沥的雨声带来收成的希望。

少时每天的早晚,常听到鸟雀拥挤在树梢间和竹林里扰人地合唱,也常在山间劳作时听到令人凄然的孤鸟之鸣。多年后,作为游子生活在南方的我曾悄悄地躲在窗后静听阳台前树荫里洋溢着丰富情意的鸟儿唱和,并去琢磨它们的含义,忽然间醒悟我应该靠近它们,不要远离大自然的心声。从此我时常打开门窗,还真见到鸟儿们进到我的书房来,我的文笔因此多了些自然之声。

每天清晨里准时的公鸡报晓声,让村人们保持勤劳的美德。鸡窝里和草堆间母鸡的咯咯声宣告爱情和新生命的诞生,日间树丫上和沙地里此伏彼起的鸡叫声演绎着祥和的情调,哞哞的牛叫声令人感到温饱生活的保障,觉着踏实。

当年最吸引我们山里孩子的,莫过于公路上的车声和空中的飞机声,那些来自发动机的声音还没传到身边,我们就已跑到路边或高处,驻足或仰头,直到车子或飞机的影子消失在转弯处或天边,我们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兴奋地谈个不停,心中也埋下了许多向往。可以说,那些来自山外的机动之声也是令我们努力走出大山的集结号声或冲锋号声。如今乡亲们已拥有摩托车、卡车甚至小车,每天总有突突突和轰轰的声音鸣响于村口公路和村里的平地上,反倒使我更想到山野的深处寻找那潺潺的水声、啾啾的鸟鸣声和呼呼的松涛声。

春夏之际,不时会在野外遭遇雷电的轰鸣,以致后来一看见那副名叫《惊悚》的名画就过目难忘,让我铭记秋实之前,常有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

黄昏时惊慌的鸡叫声曾让独守晒谷场的我莫名地恐惧,总担心突然遭遇恐怖的情景。深夜里狂吠的狗曾令我油然惊恐,由此知道美梦会不时地被搅破,要随时多长一只千里眼,多留一个心眼,多设一个枪眼,防范暗处潜来的美梦破坏者。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茂密的山村响起了坎坎伐檀之声,挺拔的百年树干变成了一排排的新屋,名贵的树根变成了人们存折里的增长率,曾经的山明水秀变成了秃子的头,不再有荫蔽的鲜花绿树,不再有风水。急时想要一棵顶梁之柱,就得深入遥远的山中腹地,而且多半只找到刚过弱冠之年的嫩树,撑不出昂然的华堂,令人跟着摇摇晃晃,提心吊胆。

终于,乡亲们可以在城里挣到工资了,于是斧头和镰刀越来越少进入山里,山村里的房前屋后不知不觉中重现了风调雨顺,乡亲们闲时又可以尽享树上的鲜果、树下的清爽和林间的山珍,可以时时闻到沁人的花香和怡人的鸟语。乡亲们自豪地说上山砍柴又累又败家,出去做工,每月至少一千块,用一个月的工资去买煤,一年都烧不完,谁还爱老远地到山上去找累?

曾几何时,充斥着斗争色彩的打倒之声冲垮牢固了多年的伦理之城和情义之墙,亲人间也划清界限,相互告密和残杀,丧失了人性的底线,甚至比动物还残忍,令人心里总在打鼓,不时发出碎裂之声,几近于“万户萧疏鬼唱歌”。终于等来又一次的春雷之声,等来“纸船明烛照天烧”的“送瘟神”机会,人们从此学会了冷静和清醒,无论什么样的炎热夏日,乡亲们依旧心静如水,不再浮躁,不再冲动。他们不无鄙夷地说:

“饿着肚子当了多年的傻狗,甚至兔死狗烹,还不会睁开眼睛来?”

母亲曾说村后一个老人死后,含辛茹苦养大的四个儿子却不同意平均分摊责任,穷的说负担不起,富的说自己并非独子也没有多分得田地,凭什么要更多地付出。老人的尸体快要腐烂时,那嫁出去的女儿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承担了大头,让老父得以入土为安。乡里都传开了讽刺之声:

“养儿有四个,送终只一女。”

母亲还说有个做了小老板的小伙竟如此责骂父母:

“娘你也是瞎了眼,嫁给我爸这样的傻瓜。人家父母都买车买房给孩子,还拿钱给孩子做生意发家,你们呢?一部摩托车都买不起,害得我只好去丢人现眼,自己创业,吃尽苦头。”

故乡的天地又发出了断裂之声。

最令我忧虑的还是故乡朗朗的读书声越来越稀少,满耳的是年轻人自编的歌词和自创的歌调:

“雄赳赳,气昂昂,到省城的工地去,到沿海的工场去,那里才有我的小车,那里才有我的婚房。读书为了升官,升官也是为了发财,贫民百姓,上不了学堂,升不了殿堂,不如乘早去闯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才是好猫;官人也好,平民也好,找到钱,才是好儿郎。”

每月八月放榜时,上榜的后辈越发凤毛麟角,落榜的子弟则如北方的沙尘。曾经闪耀的文华乡的牌子越发暗淡,甚至成了别人的笑柄。

好在今年的榜单上,寨子里上榜的还有四个名字。文华乡的牌子,还在风中回复着诗书之声。

还有子弟读书,老家就还能升腾起希望之声,还有高奏凯歌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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