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花开处
◎冯琳
成片开放的荞花,尤其是还具一定规模的,我见得比较少,所以当看到同事发到群里的几张荞花盛开的照片时,我即刻就生发了一睹为快的想法。通过打听,得知这片荞麦地位于一个称作坡板的地方,属贞丰县永丰街道管辖,距县城不远,交通也方便。于是约上三五好友,直奔目的地。
冬日的阳光,柔和如春。车窗外闪过的田地、屋舍、草木,连同劳作的农人,在我们的眼里都是风景,也是可以一路而谈的话题。尽管只有几公里行程,但我们仍有一种“复得返自然”的畅快。谈笑中,已来到坡板,一抬头已有一片荞花映入眼帘。
一条村际公路,穿过这片荞麦地。虽地处山巅,土地却平坦而宽阔,很是难得,更增添了这片荞花的气势。我们将车停好,徒步走向一畦畦荞花。洁白或略微粉红的荞花,簇拥在或绿或红的茎秆上,仿佛昆虫视角下的一朵朵浮云。放眼望去,这大片的荞花又如白色的微波,在风中起伏。荞麦的叶依然蕴着绿色的汁液,只是全被荞花的风采所掩盖。我蹲下身去,注视着一株株独立的荞麦,它们的茎秆并不壮实,甚至显得有些孱弱;它们的花也极普通,小小的花瓣毫不起眼,且没有太迷人的芳香,然而当它们以不可计数的方式汇聚到一起,却能给人的视觉带来极大的冲击。这,真是一种神奇的效应。
在我看来,荞麦是一种极普通,却又富含精神的作物,即使是贫瘠的土地,它也能倔强地生长。三四十年前,我的老家有不少村民种植荞麦,用以解决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在那个年代,荞麦饭也是餐桌上的一种主食,帮助人们摆脱饥饿。尽管后来大家逐渐开始改种其他作物,但荞麦所作的贡献还是会不时被提及。我家也有那么几年,短暂地种植过荞麦。由于地势所限,我家分到的几块土地,这里一处,那里一处地零星分布在山腰或山顶。每次劳作,都是一次上山下山的行程。那时,我的父亲在外工作,家里的农活便都落到母亲身上。我的母亲是一位柔弱的人,在没迁移到我们老家时,她几乎没做过太重太累的农活。老家的一些族人,见我的母亲对诸多农活都不太熟悉,于是常常施以这样那样的帮助。种荞麦,便也是在她们的指导下操作的。我家的荞麦地就在我们老屋对面的山上,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荞花开的时候,我站在屋外就能看到那一段一段的白色。等到农历冬月,成熟的荞麦收割后,母亲将籽粒晒干,然后用石碓将其磕成粉末,再利用细筛把面粉与荞壳分离。收集起来的荞麦面粉,母亲或蒸制成荞麦饭,或制成窝窝头,有时也会煎烙成绵软的荞麦粑。无论是哪一种形式的荞麦制品,其时都是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的美食。回首想来,我真的又有好些年没品尝这些食物了,它们那特别的味道,常让我念念不忘。
睹物而思,是对记忆深处往事的回味。而今,面对这一大片壮观的荞麦花,我依稀又看到了老家的影子,看到了母亲带着我们劳作的场景。
刚到坡板时,原以为我们是孤独的行游者,谁料间隔还不到一小时,陆陆续续就又来了不少游客,三五成群地走向荞麦花海。大家虽互不熟识,但擦肩而过时仍会相视一笑。“你们可以拍照,但不要到荞地里去,以免踩坏荞麦!”一位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时走时停,不时向慕名而来的游人提醒着。我们同他简单聊了一下,得知他是这片荞麦的主人之一。他对大家的游兴表示好奇。他说,这荞麦花极平常,又不美丽,有什么值得观赏的呢?这让我想起一句话:“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我们眼里的风景,在他人看来或许不过是一些习以为常的庄稼罢了。我们透过荞花释放压力,获取内心的愉悦;而土地的主人,想得更多的是收成,是未来可能获得的经济价值。换个角度,我们彼此是各有所获,各得其乐。
山巅的花海是奇妙的。当你的目光平移过这片“海”的水平面,你会看到不远处的苍山如岛,而“海”与天也密切地相接。花海上空,弥漫着荞花别样的气息,给人一种只可言传的感受。蜜蜂和蝴蝶,热心地为荞花捧场,它们在花间时飞时落,为这恬适的山野添了几分生机。我们静坐于石台之上,微闭双目,听阳光洒落的声音,听轻风拂过花丛的声音,也听蜜蜂振翅的嗡嗡声……那一刻,周遭是那般祥和,我们以沉静之心,感受着大自然与生活的无限美好。
“老兄,这个荞麦种植下来收益如何?”在另一块荞麦地旁,我们又遇到了那位骑摩托车的男子。
“产量不高,不及小麦,但好销售。”
他说,再过一二个月,荞麦就可收获了,加工好的荞麦面粉每斤八元左右。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溢出一份喜悦,——那是一位辛勤劳作者对于收获所表现出的激情。我们觉得这价格还可接受,于是同他达成一个约定,希望他到时记得为我们存留一些。他爽快地答应道:“好,留个电话,到时我给你们送过去。”他那朴实的样子,仿佛就是一株简单的荞麦,让人信赖,也给人一种亲近感。
因下午还有其他活动,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我们作别了这片荞花。当车行至一处位置略低之地时,仰头而望,山巅那段白茫茫的荞花,真的好似一朵飘浮的薄云,纯净而令人遐想。【2024.12.01《黔西南日报》“盘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