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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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盏坳
第十一朵银盏花开
清脆的响声，在风中轻轻碰撞
那列绿皮火车，我的脸，在三十年前的窗口一晃而过
整个原野的花都举起酒杯
阳光和香气是最淳的春醪，我初读一本岭南的书
那时，你还没来到人世，春天太早
一场欢宴将尽，一个人要在春天老去
第十二朵银盏花开
听到一只鸟的啼叫唤来另一只
许多只鸟，在早晨的寂静中，碰响
它们银器的喉咙——疼痛的杯盏
一声鸟鸣，也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没有说出的话，在下一朵银盏花里
（原载《诗刊》2021年11月下半月刊）
雪梅
梅吐五瓣，雪花六出
在淡墨痕里褪去血色
用焦墨写枝，近乎铁的质地
疏可走马，雪落留白
这是庚子年的笔，光阴的触须
在宣纸上逆锋摩擦
万物寂静的声音
落下，却是更深的黑
伤口上开的花
含着水的疼
“如果生命只在暗中绽放
你又如何面对风的拷问？”
在所有的梅花中
总有一朵 提前落下
（原载《诗刊》2021年5月下半月刊）
与一头老牛弹琴
凭什么，你说牛听不懂琴声
何况牛为何要听你的琴呢？
兴许，它倾听的是琴声之上的天籁
比如，风在竹林的排箫上吹奏的
雨在草木的丝弦上弹拨的
雷在天穹的大鼓上敲击的
自然的音乐，以及乐音之外的沉默
老牛已老，步履愈显笨拙而凝重
它踏出的重音，是天地之曲中
低沉而有力的节奏，它应和着
节气的更替和万物的循环
沿着一条生命的河流顺势而行
你是否在听，是否已听懂一头老牛
在旷野大风中哞哞的叫声？
（原载《北方文学》2023年第2期）
墨江感遇
墨江边的清晨，你与不认识的树一起
舒展四肢，在轻微的呼吸声中
深深吸一口它们吐出的气息
走向田野，那顶竹杆挑起的草帽虚拟的人
是始兴公九龄先生吗？
初秋的风摇动草木，是本心，也是一种风致
而你，外乡人，戴着一顶草帽的符号
在一片翠绿的田野中隐姓埋名
陡然，一只白鹇，拖着三根长长的尾羽
在水上一闪而过
让你恍惑于古老记忆与未来时光之间
（原载《诗刊》2023年第2期）
不用看，就已看见
你看到树和树之间的距离
它与人与树之间的长度等距
你还看到石头的隔绝和孤立
空气中回荡钢铁碰撞和断裂的刺音
目光在搜索、测量、分解
无形中加强了这种分界，而不是相反
有没有第三只眼的存在？
在肉眼之上的天地眼，宇宙眼
能看到一和一切，实在和虚无？
你没有看见
你的眼里没有光
并不因为你的眼膜被云翳遮闭
在一个早春的寂静中
你恍然从潭水清凉的底部醒来
听到了窗外树叶同时苏醒的声息
和更远一些鸟儿们的话语
也听到心中的门在悄然打开
不用去看，就已看见——
云烟的浮动、水汽的上升
围绕树和树林、石头和山峰、人和岛屿
所有事物气息相连，呈现光的浑圆
（原载于《羊城晚报》2024年3月21日）
集美湖畔
看到湖边的黑天鹅了吗？
不多不少，恰好四只
有什么特别的喻意和暗示吗？
四只黑天鹅与这内湖
与海滨校园的红顶建筑
都是相宜的，如原生的居民
在经历节气的轮替转换后
候鸟决定栖息于此
在傍晚漫步时，抬头看见
半轮秋月，也是恰如其分的
它会在你的某个愿望里丰盈
此时，我记起白天的四只黑天鹅
冥想它们在夜色里漫游
而夜晚，已没有其他事物
（原载《诗刊》2025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