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边,你照见自己的面影 。
——题记
石溪
鸢尾花已开过,蓝色的幽梦
沉淀于湖水深处,低脚的雨云
踩着春的踪影,菖蒲草在风前招摇
节气和物候,镜头中的景观
由真实变幻为虚无,瞬息间的事
我们,再也回不去那片恣意的草地
和大风中放飞的蜈蚣长串风筝
时间的过往,构成叙述的某些细节
发生的变故在仓促、慌乱中难以收拾
就像把生活的流水切割成清溪和浊溪
泉的温度在石头上,树的流影在鸟羽旁
把静寂也听成一种声音,意味着
丛林深处的各种声响被野草花覆盖
那年采芹的人,悄悄走向溪水边的夕照
泉溪
在泉溪中潜下身子,与游鱼为伴
感念这一棵老桑树的树荫
遮挡了日光的直射,凉风习习而生
冬暖夏凉的山泉,与人世的炎凉迥异
暑热渐远,让你在水的缓缓流响中
获得源头的沉静,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风吹动小树枝头挂着的蝉蜕
南瓜花在旧墙垣上一朵一朵盛开
即使一个小小山谷,也已足够
去年仲夏回到山中的记忆,被你留下
夹在一本书中,如今这枚桑叶
已经泛黄,一条时间的蚕在纸页上蠕动
从它透明的身体里,你看到寂寞中
生命不息的泉流,和万物的变易
月溪
在山溪、木瓜、麻竹笋之后
省略了更多名字和无名事物
在笔架山中,你与一只枯叶蝶
游戏,相互试探,目光在夕照中虚幻
你被月色的触手赋予某种链接功能
在一串木瓜下听到水声,流动的节奏
在夜的深处呼吸,演变为幽香气息
和闲淡的虫鸣,你还被麻竹笋的尖角
在暗中戳痛,它悄悄的生长内敛着隐衷
我们没有说话,仅凭触觉、嗅觉
进入更多物体内部,黑暗也就散去
光渐渐由内而外透现,秋天清澈而微凉
“有那么一会,你在名字的后面隐去
在一声鸟的啾啾鸣叫声里……”
涧溪
一路盘旋,接近山顶,有水声相伴
似乎一座山,只有我们
我们也只是经过,从废弃的茅舍旁边
从无人的火龙果园旁边
渐渐走向蝉鸣,和山风细微的清凉
寂寞的记忆,总在最深处涌动
水泥路的尽头,黄昏的笔涂抹暮色
还有微茫的余光,我们停下
打量彼此脸上有些迷蒙的神情
向前还是折返,什么也不用问
在一段空白的间隙,心沉静下来
听到草花与禽鸟的应答
多少事物在风中呼应,青溪的流水
在乱石中有片刻的迟疑
西溪
随清风穿行,暑气渐隐
任鹭鸟在水草摇曳中轻唱
风的指尖轻抚菖蒲叶尖,触动睡莲
菱角的藤蔓浮漾碧波之上
即便一方浅浅沼泽,亦足以
涵育无数生命的灵性
待到手持一枚枯干的荷叶
脉络清晰,宛如一幅手绘地图
时间的笔触轻轻勾勒
生命的轮回与更迭
透过叶脉间的光影斑驳
你窥见淡泊中不尽的深意
此时,你在水鸟的低鸣
和昆虫的合奏中,聆听波浪的心跳
这里,每一滴水、每一片叶、每一朵花
都是对节气的应答,对生死的致意
在西溪的芦花丛中
你终于悟得,放下世事纷扰
回到一个秋天的内心
苕溪
漫步栈桥,耳畔溪水低吟
内心声音高过瀑布
姐妹溪汇流,芦花似雪
故人飘渺于崇山峻岭之后
那条银带般的苕溪
藏身于翠谷深处
群峰之上,夕阳如烈马奔腾
长长的鬃毛随风飞扬
时光深处的骑手
挥舞无形之鞭
经年之后,山林幽径落叶回响
唯有寄意于一只红嘴歌鸲
问溪水人影,何处初遇
又失散在苍茫世事洪流?
绩溪
乳溪与徽溪,织机上流淌的布
清水里洗麻,把溪水也洗成麻线
水边织女,剪落晚霞,裁出山峦线
马四姑的身影,晃动在屋檐下
穿堂风中,风铃与雕刻的垂柳丝
在静谧中拂试时间的声息
碑文对联,古训依然正襟危坐
木门虚掩着闺阁女子的梦幻
绩溪之水清兮,读书郎负笈远走
绩溪之水潺潺,生意人锦行夜归
墨分五色,溪流八方
一杯老鹰茶里,激荡烟云微澜
黄葛树下卖竹筐的老者
是黄山画卷最遒劲的一笔
一条溪流,映着粉墙黛瓦上的炊烟
和一百年前,担着水急走的新青年
灵溪
在云灵山的溪水边
你听它低语
它带着雨云低回的气息
叙说那些雀鸟与草木灵性的事
它让沿着崖岸漫延的白花
吐露浪花的心曲
而蜿蜒的河床、沙石
是薄雾中,另一些不可言说的
部分,一只爬行的绿色甲虫
暗示了时间的行迹
和山野寂静中的萌动
天色将晚
你仍在溪流边坐着
直到一座山,也蹲坐在你身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