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在灶锅的壁角旁、在屋檐的石阶旁、在篱边或者墙角下...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件木质的器皿,这是一柄木锤,经历过时光的冲洗,风声的礼赞,在依稀往事里拌和着鸡鸣来打出晨起的开场,皱起了道道裂痕,在阳光的照拂下,业以变老、变沧桑的浣衣锤子。
家乡有一条老河,河很阔、水很清,朦朦的雾气长久地弥漫在河面上、蒹葭旁。河水始终没有多大变化,河水也在始始终终地、无声无息地、年年月月、岁岁日日地流向天角。而在每日的河旁,在黎明的曙光里,在老河的流转中,开始声声地响起了浣衣锤的吟唱,携杂着流声一同奔涌着,流向各自的远方。
放水、架板、搓衣、打锤,一连连的动作,似一台戏、似一场祭,带着令人迷醉的魔力与回响,飘在村里,散在空中,叫醒了这一整天的天空并阳光。
锤子能打净衣服上的灰尘,人们便穿上干净的衣裳,笑着迎客干活,转起了这一天里时间的风车,带着日子风风火火地奔向未来的戏场。谁也没考究过这是不是锤子的业绩,因此谁也说不清这是不是锤子的功劳。因此也没有谁轻轻拍一拍锤子,问候一下,给锤子颁一个奖章。
锤子却不言语,仍始始终终地、无声无息地、年年月月、岁岁日日地恪尽自己的职守,将它的歌声、它的魔力、每一日的清晨、每一日的曙光,纷纷带到各家各户的门前、窗户上。
河边每日浣衣的的大都是妇女,也偶有二三大男汉子或一时大放豪言,或讨好闹别扭的小媳妇,也来沿岸站成一排。于是,在一片银铃笑语里,便多了一抹雄壮;在素来的轻盈简洁里,多了几点笨拙与粗糙。似乎连浣衣锤子都在笑,在男人大大咧咧的手里直打滑,笑尽了人们的一半力气,与半个时光,将衣服打出了一股粗犷、淳朴、不拘泥的味道。
浣衣锤和人一样,也有生命,也在衰老。在它每日清晨工作完之后,人们也会让它晒一晒太阳。于是在阳光的见证下,浣衣锤经历了初次下水时那遍身的温润与毛角;经历了本不上好的木质所在力量与温润打磨之下的完好。当锤子推动着时光,时光又推动着日子,日子也推动着人们在成长时,一击一击的声音里,木锤也变老了。
木锤开始经历起它在岁月里最后的时光,它的手柄已经磨损,皮肤也已开裂。它经历了时光的冲洗,风声的礼赞,开始透露出了木的老态,为人置于灶锅的壁角旁、屋檐下的石阶旁、在篱边或墙角下...
木锤老了之后不用在工作,它长久地接受着阳光的亲昵或与其余家庭用具话着家常。它在尚未完全腐朽的时候,仍会时而成为孩子们游戏中的一号助手。 当它彻底老了,动不了的时候,却没有再会去关注、记忆它。浣衣锤对此却始终没有任何言语,直到它的形体再也无法维持,轰然断开时,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关于人们的话。
或许风知道什么,它曾与他长久的私语;或许阳光知道什么,它始终温柔的亲近着他。于是最后,当他化为一堆尘土的时候,他也开始变得像风、像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