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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立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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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蚀刻》(组诗)
《晨茧》
路灯结茧,缚住凌晨四点的柏油。
雨是未落的逗点,足音在其中弥散。
广告牌的光在颤,光屑卡进接缝,
像信在风里折了角——一封未拆,已透出雪痕。
长椅下,一只鞋静静停着,
木纹间,半张月票卷边返潮——
字迹洇开如雾,背面有去年冬末的雪痕。
寂静被压成薄壳,
我们以食指叩响暗码,
指节叩响晨昏,
叩出纸背未干的回响。
站牌空荡,在晨雾中繁殖寂静。
早班车以不变的节奏蚀刻街道,
呼出的雾凝成悬而未决的问号。
——衣袋里,硬币在两面间轻轻翻身,
一面刻着去程,一面刻着归期。
而它立起旋转时,我们称之为命运。
《锈忆》
指纹在钟面蚀出沟壑,
而指针早已停在你转身的秒针上。
(没有回答。)
我们被晨昏压入候车区,
影子比身体更早生锈——
那锈,是雪融后渗进骨缝的盐。
邻座女人呵气暖孩子冻红的耳垂,
随即缩回手,像合上一封未寄出的信。
她围巾脱线处,系着一枚校徽,
漆皮剥落如褪色的春假,
“玉沙”二字半埋霜里,字脚蜷成问号。
每个吐纳,洇出未干的墨,
——墨里浮着一张车票,背面有雪。
柏油路下,一颗弹珠滚过水泥缝,
把震颤,碾成年轮。
远处传来铁轨伸展的轻响——
不是咳嗽,是你当年没说出口的再见。
站牌吞下自身的暗面,
铝皮卷边处,结着去年今日的霜。
时光在锈迹中泅渡,
而水痕,正从车票边缘
向上爬行,如未说出的再见
在喉间结霜。
《曙信》
某一刻,
末班车带走最后一个乘客,
衣袋里,一张车票未剪角,边沿发脆,
脆得像一句没说出口的早安。
风蜷在长椅弓背处,
街角卷帘门哗然升起——
一只麻雀跳下檐角,
啄食地上闪动的碎镜——误以为是光。
光从它喙尖滑落,
在铁牌残名上,轻烫。
长椅扶手上,两道并排的掌印尚未散温,
一道大,一道小,中间隔着十年霜。
空站台含住最后一声刹车,
晨光摊开一张白纸,
风用落叶划了一道,此处体温未散——
——那道未署名的签名,
正被新雪缓缓覆盖——
覆盖,却不曾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