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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立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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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墨的频幅》
墨痕在时光的绢帛游走——
以消逝,完成舞姿的镌刻。
笔锋剖开宣纸的冻土,
幽鸣在诞生前便已耄耋。
寂静在纸的经纬审判,
墨滴未绽的涟漪即成供词。
墨脉深处,暗潮推涌——
最重之笔,是轻的刽子手。
运笔如河,暗涌于未形之壑——
滞涩处生骨,酣畅时化雾。
一滴墨,在砚心涡旋,
游丝牵动千层墨色,
不为成形,只为垂落。
此非缥缈云山,
乃断崖向虚无的纵身。
曾如裂帛,剖开凝冻的永夜;
今于毫末,结出韧如游丝的骨。
袖口雪未融,信封抵掌寒——
是母亲寄自冬至的蓝信封,
边角已脆,邮戳洇作未干的淡痕。
我未启,恐指温蚀尽那行小楷:“勿念”。
墨渗纤维,如这场未化的雪,
封存于呼吸,其冷,与砚心同源。
笔与纸相触,成为拓印的囚徒。
幽微处,光在蚀刻自己的墓志铭。
那年,砚台结了冰。
每一划,都在丈量
纸的深渊,与光的胎动。
灯下独坐,腕底起壑,
墨在断崖边盘桓——
如未坠之抉择。
这些笔画拒绝被风赦免,
于字浪奔涌中,保持
老藤盘石的筋骨。
——像儿时偷渡的船票,被掌心
洇湿的航线,在褶痕里
泊着“勿念”沉没前的余温。
有时,墨尽。笔尖划过纸的冻土,
发出电话忙音般的嘶哑——
十七岁冬夜,
忙音缝补着,无人接听的空白。
它默,
如未启之砚,
如未钤之印,
如一滴,跃出断崖——
将抉择,还给未启之明。
而暖,正从砚底的冰裂纹里,
返——
成呵气。
纸背游移的,是呵气化墨的旧痕,
如幼时冻笔,呵出一个永不降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