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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立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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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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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字八法之外》

笔锋陷进纸的初雪,

墨便沉下。

浅处,洇出月的凉;

深处,一道无岸之河,正从我腕底溯游而出。

对岸垂影,未渡者

以一声咳嗽,叩响整座岑寂。

砚池暗涨,浮出祖父的腕底——

承着某次折笔时,未散的余震,

和一粒沉在池底、尚未命名的墨核。

他写“见”字时,

墨未干——

雁未南。

墨在砚心,如胎息搏动,

蛰于将凝未凝之形。

撇捺间泻出的,不是声息,

是砚底那涡,吞下欲书未书的势。

一滴墨离砚成丝,散作游痕——

缝合整条河的缄默。

镇纸下洇开的不是墨,

是纸筋里游走的微温——

它曾随祖父的指节,跃过竹篱,

洇透一句:天欲雪,可归否。

纸背忽有裂帛声,轻如旧约;

他咳了一声,咳出半粒未化的雪,

和一声尚未成形的啼音。

墨点坠入封缄,凝成一道不肯舒展的折。

——那年冬至,他再未拆我回信。

腕骨悬停,承袭他未竟的折转——

“安”字欲封入寒衣,

却凝在途中,如信笺上未融的呵气。

墨迹干时,袖口的风穿腕而过——

来自袖底,来自那场未写完的雪。

雪停了。

笔搁着。

如一节未渡的枯枝。

指腹与宣纸,磨出薄如初蜕的微光。

空白浮起的不是水痕,

是纤维间低徊的熹微。

未署之名,在纸褶里结霜。

霜里埋着,他握我手写下的第一个“人”——

那册写满“永”字的纸页,

正把地平线,在落款处

轻轻洇成一道淡青的山影。

而每一触都在拭去将成的形——

宿墨沿脉,凝作纸骨。

雪,从字隙里析出釉光。

墨,在砚中磨蚀河床的骨相;

整条河,溯入未干的撇捺——

行至半途,忽成悬笔。

河床裸出。

未刻的骨,无字可镌。

笔悬如桥——

断。于雾的咽喉。

指腹裂痕里,栖着三十年前的霜。

墨凝——砚底薄冰渐厚,

冰下,游鱼衔着未拆的字,

把整条无岸之河,藏进鳞光的幽响。

纸空——容一脉溯游的河。

一痕山影,沉入其心。

那册写满“永”字的纸页,

如微驼的脊线,驮着未磨的墨。

折笔风干处——笔锋没入苇丛,

苇管虚空,咽尽最后一点。

而砚,悄然漫过边沿。

光在折笔处,弯成沉光的河谷——

祖父未咳完的那声,悬于雪隙。

一枚初篆——

如胎

在光的产道,尚未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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