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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立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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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褶光未抵》(组诗)
《素坯暗涌》
时间在枯笔侧锋的轴上打滑,
泥浆从指缝溢出,裹着未醒的蝉衣。
每一转剖面,都藏着
未及窑变的黎明。
釉层下,暗流用飞白丈量晨光——
风静。
那揉入陶胎的蝉衣,
仍裹着初研的微温。
空坯的锁骨凹陷成河床,
浮尘悬停——
一枚待窑变的釉泡,裹着初阳的胚。
胚腹内壁,一枚指纹
以中锋行笔的谦卑,
向山脊的暗处蜿蜒。
他掌心的沟壑,摹写未干的晨色。
而窑口始终半张着唇,
将夕照煅烧成钤印的星。
《窑火缄痕》
龙窑弓背三日,把暴雨
压进刻满符契的薪柴。
釉泪倒流时,窑变咬合
胚胎与火焰的齿隙。
青瓷的脊柱在悬腕中弯曲,
窑工的脊柱,亦在火影里弯成未上釉的坯;
冰裂的纹路爬上瓷面,
如晚霞在拓片上洇开。
开片声里,月光
碎成瓷工额间的宿墨。
他们俯耳于坯腹,
听胎中金石翻身。
而窑火熄灭后的第三夜,
釉下青花开始游动——
驮天光,未签收,
游入窑神半卷的夜。
《褶光归墟》
瓷枕凹陷处,旧梦洇出
装裱的折痕。
考古刷轻扫,
釉光从缺口漫出,如初雪滑过冻僵的唇。
在素绢裱边的展柜上,
唤醒一个失语的冬天。
釉层剥落处,一道蓝仍在爬行,
像未干的静脉,
试图接回山南坡上,那截未燃尽的松枝。
碎瓷堆叠成法帖,
最锋利的断面
嵌着半粒未熔的钴——
像怀揣最后一笔的匠人,
在火中躬身如断笔。
刷尖触痕的刹那,
他掌心一凉——
釉下,一枚指骨的印
浮出,抵住他
将坠的颤。
指骨无名。
被褶皱吞没的光
缓缓拼合——
如未冷的窑,
在他掌纹的沟壑里,
蒸腾湿泥的初息,
煨着永不再来的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