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的游牧》（三章）

一、辞灶

脊椎弯下，撞响铜锈——

膝没沙中。

肋骨弯作迁徙的弧，

锁骨隘口卡着半粒灶灰裹的糖，

母亲将乳名摁进灰里：

“走远些，莫被回音绊住。”

不回头。沙即路。

风剖肋灌沙——

非空旷耕我，空旷即骨。

铃舌哑于沙喉——如遗嘱未启。

沙丘合如未启之遗嘱。

影子愈拉愈薄，

薄成寄不出的家书，

邮戳，是风蚀的乳名——半粒糖。

二、母札

（信纸泛黄，墨迹微洇，竖排右起）

儿：

盐粒在瓮底结为骨刺。

你走那日漏烟半截，

卡于梁木节疤。

灶膛已冷。

暖意沿砖缝爬行——如蚁。

娘骨缝里，嵌着灰核，

早不是糖。

我抚它……

指腹磨出薄茧。

甜，被风刮入墙隙，析出硝霜，自成篆。

唯糖纸折处，蜷你七岁掌温。

雪埋驿道那年，蹄印自成篆——

不系门楣！

——娘 字

（信纸背面有指痕，“篆”字旁，墨迹曾久驻成痂）

三、立碑

（碑文残泐，断句如风蚀）

风嚎。沙磨颧。

掌覆雪。脊忽凉——

北风，识吾骨？

驿站无名。唯居延二字，

在断槽底，烫如灼痕。

槽裂盛月半碗。

槽底铃响，锈甜纹脉——如娘指茧。

照见七岁递糖纸的手，

与今接碑的掌，叠印。

沙暴过。

蹄印未干，

洇作地褶——

大地合拢它的裂痕。

膝陷陶纹——

脊椎触陶，显己纹——七岁掌温。

陶片不语。风刻乳名，久于记忆。

屈身如碑。

呵气成篆——

篆文如根，扎入荒原沉默——

彼时碑阴鹿影，似曾跃自陶纹——蹄未落地。

风以骨为凿，续篆——

末笔微咸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