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易，那么难》（组诗）

《晨砚》

羊毫探向砚池这么易

提腕悬锋的弧度那么难

宣纸铺开初雪的光晕

第一笔，冰层乍裂

以水痕饲永字之骨

墨色在晨光中分层

枯笔处，纸骨凸起

露出素白的底色

水盂蓄满未落定的黎明

月光在砚池磨出青雾

字帖自翻页时

纸背洇出未署名的凹痕

《午裱》

绫绢抚平山水这么易

棕刷游过素绢的河床

而时间早已在经纬扎根——

留白的吐纳那么难

风驻于丝缕的隙间

裱件吐纳，气泡在澄明中

挣出未名之形

金粉勾云边时

飞鸟于经纬——戴镣起舞

待百年后画卷重醒

裂缝里，长出未裱的山脊

《暮拓》

拓包蘸夜，轻叩：

石头的记忆

碑以裂纹作答

卡尺丈量笔画的深渊

量不尽颤的弧度

残碑在幽光里

如凝固的蝶蛹

以临摹之名复写消亡

每覆一印，即篡原初

刀痕在拓片上结出新痂

新拓覆旧痕时

刀痕在纸里继续生长——

长成纸背，未署名的碑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