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的人情世故》（组诗）

《晨间朝圣》

六点五十分，粥碗开始朝圣

她的脊椎弯成供桌弧度

咸菜在青瓷碟里诵经

专为某种皮鞋声开光

蛋壳碎裂时，茶盖轻叩如暗号

旁人碗里的腐乳

渐渐凝成薄霜

她举着香油壶巡疆

在第三柱光线处折腰

——酱汁改道的瞬间

一缕蒸汽爬上窗棂，

将晨光折成封缄的信

所有竹筷都学会

用静默俯身

她数着米粒，像数未出口的字

《味觉的权杖》

辣椒油在碗底燃起微焰，

她为某个味蕾豢养火种。

当众人分食同一片晨光，

她窖藏了最饱满的蒜瓣。

陈醋沿杯壁攀援，

唇纹自有它的刻度。

她舌尖的疆域

只容一种咸度的真理。

她反复打磨的桌面，

直到木纹吞下所有争执。

瓷勺轻碰，盐粒便闭嘴。

直到某日，他夹起她腌的姜——

说太淡了。

《盥洗法典》

收拾残局时最需虔诚。

油渍在指腹蔓延成旧地图，

葱花浮沉，如她年轻时的发卡。

洗洁精的浪涛之下，

所有越界的指纹在溶解，

唯有一枚，在瓷底轻轻打滑——

像她昨夜未说出的名字。

指腹在缺口处停顿半秒，

那晚他说：“你做的饭，越来越没味。”

水流冲刷碗沿的同时

重塑着餐桌的疆域。

她将自己拧成抹布，

吸干所有游移的眼色。

唯有一滴水

拒绝蒸发，在不锈钢边缘

写下无人认领的圆。

最终蜷入消毒柜，

等待被认出——

或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