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石梁
梁阔尺余,长三尺,架两山坳间。两飞瀑从亭左来,至桥
乃合流下坠,雷轰河隤,百丈不止。
——《徐霞客游记·游天台山日记》
上善若水。是众多的水将一块巨石
运到了半空。一尊卧佛,化身为梁
恒定着不度一切苦厄甘愿粉身碎骨的大愿
——中方广寺依梁而生,这石梁的法身,依然普度众生
从一座石梁可以抵达一座寺庙
从一座山的绝壁可以抵达另一座山的浩荡
从一座山的背影可以抵达另一座山的曙光
这咫尺的远行,使徐霞客的脚印
认同了流水、悬空的反击
以后,他便带着这根粗大的石梁
去千山万水
遇到过不去的天堑沟壑,他便将石梁
放平,让自身和万物通过
如今,这座石梁失去了行的作用
只能走过更多的目光和神秘
禁止的脚步是被压抑的爱
流水更加传情。梁间的闲花野草
人迹罕至、自枯自荣
一段石梁,一段岁月,穿过瀑布的三折九曲
穿过岁月的孤独和苍茫,落满银河和雪霜
对于激流的怒号和欢呼无动于衷
仰望这山中的“彩虹”,我顿感自己的肉身
也是横跨在生、灭两座大山的一座石梁
从此岸到彼岸,走过喧嚣和沉寂,在无人处
慢慢抹去许多徘徊的影子和生命里的万马奔腾
那些往事的印迹,在一场雪
或者一场雨后从此走失
再见时,青灯渐暖,风轻云淡
衡山:在陡峭的山路中遇见最好的自己
“自天柱、华盖、观音、云雾至大坳,皆衡山来脉之脊,得一览无遗……
不若径登天台,然后南岳之胜乃尽。”
——《徐霞客游记·楚游日记》
我喜欢的挺拔和坦荡
福寿和康宁
都在层峦叠翠中得到体现
我的沟沟坎坎在这里长出了
香樟、楠木、鹅掌揪、喜树
我坐在车里紧攥的把手和
东倒西歪的身体
像半生走来背负顽石跌跌撞撞的自己
又和知音相遇,一眼千年,相互陶醉
很多被岁月打磨的古诗
借助你重放光彩
我必须无畏崎岖,才能
变成你诗里的一块石头
镶嵌在轻轻的南风里
我把自己的胸襟打开成南天之门
将大山编织成群放进去
然后让赤帝之火不断提升高度
可以清晰看见错综复杂
又不断攀升的前世今生
我站在山巅,宛若
一只自北而来的大雁,一路
饱经落叶和风霜,只待
一场春暖花开
恒山·悬空寺
西崖之半,层楼高悬,曲榭斜倚,望之如蜃吐重台者,悬空寺也。
——《徐霞客游记·游恒山日记》
第一次被我的目光捉到:
一只巨大的鸟巢搭在山巅
比肩天空
一榫一铆将天地契合
每一根木柱都具有佛性
登临后,风静雨停
栈道外,浮嚣绝迹
曲折顿挫的来路和世事
被一一放下
一一心境折射的阴影
一片一片落下深渊
再也回不到身体的高度
那插入石中的横梁
减轻了人间重量
抵达琳宫仙阙
武当山:所有风雨抵不过一盏温暖的灯火
“金殿峙其上,中奉玄帝及四将,炉案供具,悉以金为之。”
——《徐霞客游记·游太和山日记》
走在气喘吁吁的石阶上
有风有雨,手里握着凉意
偶遇下山道士,手里的黑伞
撑开仙风道骨
飘零的雨水露出太极的锋芒
年少时的武侠梦从他们
轻盈的脚步中走来
石阶尽处的金顶,有一盏灯
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从黑暗中伸出的二十万双手
捧起它六百多年的真身
很多故事及祈愿在灯火中灵动
以柔克刚的灯火,道出了
武当派的真谛
它立在峰巅,被风霜雨雪包围
却温润如初,安身一隅
隔着山门,我用眼光抚摸着
这遥远而咫尺的灯火
有一种神奇的温暖和平静
令身外的风雨纹丝不动
我抖了抖雨衣,一身晴朗
少林寺解梦
“洞深二丈,阔杀之,达摩九年面壁处也。”
——《徐霞客游记·游嵩山日记》
年少时剃过的光头、耍过的
木棍、练过的沙袋、起了茧子的
武侠梦,在这里
找到了源头
风,会飞檐走壁
雨,冰冷的暗器
树上的洞,地上的坑
我摸到了指头的功力
听到了足下的雷霆
单手行礼的武僧
右手贴紧正义
像一个不易察觉的微表情
隐藏在达摩洞的深邃中
左手的虚空被影子摁进了石壁
每到大雪纷飞,便留下
血红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