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亚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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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而行
无论多么深的夜，多么
坚硬的路，哪怕所有的门
都闭而不见，甚至连影子都
躲了起来，甚至春天
开不出一朵花、秋天
结不出一粒果。但，
我的脚步始终没有被
阳光抛弃，消失又响起，
停顿又蹈厉；我的车轮
减速又加速，震动又平衡。
把枯死的马和凄苦的风
都埋葬了吧，没有时间
细数欢喜悲忧和鞭痕，把
一切从黑暗中过来的昨天，
都悉数还给黑暗吧！踉跄
的河流从人间的高地已经
出发，只要我们不屈从
黑暗的摇曳，不相信忍耐的
虚无，扔掉垃圾、堕落
和一声叹息，就会撵走
慢慢失去耐性的黑暗，用
一片片湖泊救赎出一生的光芒。
在腊子口
在腊子口战役纪念碑前，
我告诉朋友，给我照一张鞠躬敬礼的照片
让虚浮的欲求在弯曲中得到救赎
让我体内尚存的荒草
存有泥土和一段风雨交加的日子
拒绝喧嚣、遗忘，让荒草
活得无地自容，一棵棵钻入泥底
我还要拾起当年
被遗落的枪弹、马镰和冲锋号
为它们找到当年那双无畏的双手
去攻克一座座坚固的碉堡
在腊子口行走，高耸入云的
悬崖峭壁将天空裁剪成一道长长的白练
我要在它周围镶嵌上金色的防线
同时，给它时间，给它寒意
给它轰隆作响的雷声
给它殷红的鲜血和鲜花
目送它，翻越千山万水
去收回人间的眼泪和硝烟
俯瞰八角古城
沿着木梯，拾级而上的八角古城
渐渐浮出历史的长河
厚重的城墙堆积着黄色的密码
和来自古老信笺的语言
十字形的排列，始终
是一个泥做的坐标
为失踪的马匹、远行的军队和
转弯的河流提供准确的地址
我们只是古城的过客，在
断壁残垣的缝隙间白驹过隙
没有闻到烽火和泥土的气息
是一缕爱过塞外的春风
和立在高处的白云
九曲揽星图
站在黄河九曲第一湾的高处，我
感觉没有受过多少委屈
你的一生都在不断吞进泥沙
面色暗黄，汗流浃背
我看见牛羊从黄泥中走出来，替我们
空出一大片子草地
任由黑颈鹤落地，野花似火
你一次次拍打着更远或者更近的彼岸
披着晨光暮色，带着一群
宽厚的胸膛，将人生弯曲成
“S” 、 “Ω” 型
在还没有学会笔直的生存之前
一直在曲折中寻找奔跑的理由
雄浑的嗓音，无边无际
从低洼混浊中取出三省交界的包容
由泥入云
扎尕那•云境欢
一直有漂泊感，寺庙、民居、
绝壁、绵绵不绝的绿色若即若离
还是悬浮于半山腰的白云
可以触及生活中石头一样的质感
温柔洁白的光芒隐在晴朗的日子里
会让人在经幡的飘动中安定下来
倚靠在半山腰的栏杆上，像在
等待一种安慰。一片白云
堆积了太多的空白，习惯了
无声地融为一体又默默分开
所有的远行都布满风声
一座石城岿然不动、与众不同
一片云，一只从石城中走失的白羊
寻找它的人，声音苍凉染满月色
它只顾在草地、高山中奔跑
只有雨水才能让它回家
而雨水，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在拔节的草地里失忆
三千里路的相伴，开始
是火焰，后来是一场雨；
开始是一张白纸，后来
画上了一片牧场、一片青稞田，
还有一座可以反光的“石镜山”
登安多合作米拉日巴佛阁
酷夏，沐浴凉风，仰望
九层佛阁，没悟出点什么
感觉辜负了某种高度
沿着楼梯旋转而上，跫音
高亢，每一块木板发亮打滑
像在世间轮回了无数次
攀爬中，头顶被五层楼梯
横梁重重敲打了一下，很多念头
出离，唯余痛感
横梁不动声色，无关痛痒
它在夹缝中生存，接纳了
无数重量，看清了弯曲的身体
和疼痛的内在
它没有看到天空，却拥有
佛的光芒
在拉卜楞寺，转过长长的转经廊
小雨在廊道外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一行带着天意的眼泪在
纷纷扰扰中落下隐痛
很多人边转经筒边低语着祈愿和经文
一个藏族老阿妈骨瘦如柴
边转经边哭诉，我听不懂她
在念叨什么，我相信她手里
紫红色的长长念珠是
她口中打磨过许多次的亮光
和历经錾锉斧锯的遭遇
同样，谁也听不懂我咋日的时光
我的指尖每次触及转经筒
都能感到筒内存有大片的独白
所有的经历便染上了
鲜艳的色彩和精美图案
这世界上最长的转经廓
消失了多少人的背影和忧伤的理由
就连夺眶而出的泪水，也是
拐角处落下的菩提
徽笑的麦积山
题记：微笑有了山的底蕴，就不会被轻易翻动
每个人带着啼哭来到人间，好像
这不是家
一次次在哭声中睡去、醒来
长大后，慢慢将哭声谱成欢乐的旋律
唱给世人听
时间久了，微笑堆积成山
时间久了，柔软铸就金刚
时间久了，黑暗照亮光芒
时间久了，绝壁变成大道
我看见你的时候，细腻的微笑
省去了很多陌生的距离
我不再是匆匆过客，而是
自愿交出自己的不堪和悲伤
去除山穷水尽的甲胄，用
微笑来给未来的日子定义
微笑里流畅的线条，被赭石、
石青、石绿渲染成千年不朽
我以慢慢溶化的方式，伫立于
你的对面，隔着一层围网，
我依然能触摸到你的大慈大悲
栈道如同长长的巷子，我
排着队穿越故事的情节
陪我走过的各种微笑的表情
质感十足。我脚下的深渊
将这些微笑高高举起，他们
用尘间的泥土为我找到了爱的痕迹
2025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