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老挝
午后的阳光慵懒。我把
老家的秋天折叠进行李箱
十月,去往老挝
去观看游船的灯火在湄公河行走
去聆听塔銮寺的钟声
不经意滑过孤寂的天空
去感受琅勃拉邦的清晨——
橘色僧衣,用一排赤脚
叩问大地的蒲团
我还是喜欢那些不期而遇的美景
偷偷塞给我一张留恋往返的机票
在徐州机场,我把未能过关的酒
和同行人畅饮
这快乐的按钮,拉近了陌生的距离
明天,从春城出发
不是去抵达万象,只是
返回了一个梦想初始的地方
体验中国高速
在老挝,即便是首都万象
路况也是让车轮颤抖
每一道坑洼都是
岁月布下的马蹄阵
每次奔跑,都得手扶靠背,像
拉紧缰绳,屁股稍稍抬起,等待
一次撞击心肺的跨越
端一杯茶,成了手里
一颗晃动苹果、烫手山芋
一杯受惊的波澜,四处奔波
一张嘴无法接近真实
脊椎如同探测仪
记录着每一道来自坑洼的挣扎和震颤
小憩是被抛起的噩梦,落下
是一身冷汗
这里的路,是被大象踩踏过的废墟
万物都在摇摆不定,直到
橡胶轮胎突然情绪平稳
一条搁浅在沙滩的巨鲸突然被
浪头拉回了大海
我才知晓,我们的车正行驶在
万万(万象一万茉)高速公路
一一这是中国人用沥青、混凝土和高超的技艺
缝合了大地的裂缝和伤口
那些白色、黄色的标线,是跨越
千山万水的银针和金针
在老挝疼痛的足下,扎到精确的穴位
熟悉的节奏和韵律,催眠了
万籁俱寂
龙井茶慢慢舒展着腰肢。脊椎安然复位
路的前方是四百多公里的钢轨
延伸着一带一路的触角
触摸着大地的厚德和慈爱
澜沧梵境
塔鸾寺从黎明中醒来
带着煦日的金色,有时
金色是会飞的翅膀
让所有的目光向上,看悠悠浮云
围绕整座庙宇的走廊,有众多
趺坐的佛,我将很多野兽
关了进去,塞进经文里的栅栏
边走边观,一路拂去蒙尘
所有今天的素净,都是
迟到的菩提,明天的喧嚣
被影子调成静音
拐弯处,看见
一群年轻的僧侣席地而坐
他们咀嚼米粒一一咀嚼
空来空去的过往和柔软的山野
放下被现实蚕食的幻影
长出一年四季的"阿弥陀佛”
在香通寺、西孟寺,我一一脱下鞋子
将沉重放轻,仿佛
整个老挝的声音都很轻
再拥堵的路段也听不到汽车的鸣笛
和司机的怒吼声
在香通寺门口,我看手机
忘了让行,开出租车的师傅
只是慢慢地等,带着微笑
他的微笑可以修复距离的陌生和缝隙
可以看到鸡蛋花的盛开
车窗外,寺庙云集
车窗是移动的佛塔
无论是大街小巷,家家门口都有庄严的佛
红瓦、白塔、金顶、黄墙
所有的颜色都在替我整理纷乱的思绪
将自己的世界褪色成
一缕无色的风
在老挝,万物都披着一件壮阔的袈裟
无数信众安守流水、青山和
自渡的祥和
让每一个行走其间的人
呼吸开始变慢变轻,直至
看到远方的自己缓缓而来
直至听到身体里的木鱼声
说出来去的路径
宫门打开一道阴影
大皇宫正殿门前
两行排列整齐的棕榈树,用
坚挺的姿态荫护着阴影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从阴影中走来
有时,站立也是一种俯首
辉煌也是一种黯淡
威严也是一种践踏
甚至掠夺者会以庇护者的形象出现
所有参观者脱去鞋帽,衣服齐整
一段被蹂躏的历史蒙上了神秘、肃穆的面纱
普西山也被殖民者驯养成拦路虎
一个国君背负着骑虎难下的罪名
星澜下,独行湄公河
被夜色笼罩的夜晚
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岸边
脚下的红土写着车辙的诗行
延伸着另一种形式的丰盈
岸边的水泥路人流如织
咫尺天涯,诗行很孤寂
泰国的灯火已深入河水,我
在翻阅一封旧信,被揉皱
又展开的难平,写着
不为人知的波澜
我听见几点青蛙的叫声
响亮又短促。今年,家乡的
蛙鸣已绝迹于江湖
千里之外的日子已变得沉默
我用沉默的夜风去抚摸
带着阴影的石头
像这些来自澜沧江的水
带着一种细水长流的宽恕
而曾经沉入水底的十三位亡灵
不曾宽恕滔天的罪恶
将一河夜色摁进深渊,只余
灯光浮出水面
“游”光西瀑布
一池碧绿,一块包浆的玉
被流水打磨
这是从二百米的高处
倾泻而来的流云
在跌落的轰鸣中,有些花
巳经开了
当我深入激流,凉意将
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激活
逆流而上的冲撞,力气
不可名状,这是和水
交流的最好方式
就像一滴水毅然决然的离开源头
去和岩石练习生死
练习在激流中保持独立
练习在所有深浅不一的空间出发
不断地向上游,我听到
一匹战马在山谷嘶鸣
我打开自己的双翼,有着
石灰岩的坚硬
湿滤滤的翅膀,在崇山峻岭间
打开一条河的雨季
过桥"粉"
坐车经过一座木桥一一
咯吱咯吱的一座木桥
桥下碧水连连,追赶着风
远处,那么多的水,一片宁静
像一块包浆的碧玉,馈赠给异国的客人
我坐在长长的桌前,坐在
神木博物馆旁的一家餐馆里
白闪闪的老挝粉宛如抽丝
我吸溜一口——
老挝粗糙时光,突然
在喉咙里变得细腻
此时,白菜叶抖落的山野气息
薄荷举着的清凉翠绿,被
辣椒的红焰一一点燃
还有从山林里走出的牛
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被炭火逼出最后一丝野性
窗外,棕榈、芭蕉、椰子
把潦草的河岸染绿
我隐匿其间的回味
正顺着河流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