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长诗）

1

盘子里死不瞑目的鱼

从茫茫大海中

被一网捞起，梦想的苦涩演变成生活的寡淡

它甚至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尽力舒展浑身骨刺

抵御别人的刀叉与竹筷的戳戳点点

而这，正如你

辗转反侧，在一场弄假成真

玩火自焚的劫难中

插翅难逃

2

留下一个破绽

像未竟之事，在心中撕开的那道口子

还在

依然焦灼

存在破涕为笑变成暧昧的窘迫

轻拿轻放的小心翼翼

和事物的依然破碎，并不构成因果关系

从怀疑挪开所有相信开始

一块石头内部

它的花纹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

刚好用来曹冲称象

来，拿出刻舟求剑那把刀子

重新标记

人间沉浮的深浅

3

午夜，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划破黑暗

像探照灯环视着无边旷野

像一片菜叶漂浮在水槽中盘旋

你要做的

无非是充分静置自身

将深沉的部分，从肤浅的表面

分离

不带敌意的坚决，不带诱惑的深情

对折你和镜中的自己

虚实之间

不再指望它们能够完全重合

从此保持中立

4

草木破土而出抖落一身泥土

怀揣着春天

一脚踩在半截枯树枝上

发出脆响

而钟摆不停，左右摇摆在昨天和明天之间

颠簸如同心跳

路上一只蚂蚁死于车轮碾压

甚至不如草木枯荣，还能挺身嘲笑我们

寒冬将至

5

当夕照抽回最后一束光

事物坍缩向自身内部走向幻灭

大街上行人止步于

统计学上一个冰冷的数字

比纸钞更薄

回旋在春风浩荡里

时间斡旋其中

一柄长勺，搅拌着一杯茉莉花香咖啡

白色泡沫陷落眼底

空洞的渴求，逐个爆破在空气中

“但是”之前，“如果”之后全都不算数

没什么尴尬的

当两个人足够默契

就该闭嘴，尽情享受这片刻沉默

6

当时针敲击在午夜十二点

明天悬浮

在通向人间的密径上

所有可能，未及落地已然存在破碎的必然

一只鹿隐入悬崖对岸的树林

湿漉漉的回声

划破湖面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陡峭如同登天

7

挪开一片片残砖断瓦

从一口枯井中，打捞日渐破碎的月亮

你不过是热衷于亲手

捏造一个神，再把它推倒在尘埃

睡眠只是对死亡的模拟

每天醒来，像金蝉脱壳，都是一次崭新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