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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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山
1
当猩红的日出挣脱东山冈
血色的光芒，霎那间攥住了半山腰葬着的人间死亡
从黑暗到虚无之间
只隔着一堵沉默而冰冷的土墙
一堆土丘，从某个切面看去，居然让人产生了
朝拜冈仁波齐神山的幻觉
你会忘记一切，只顾着把心悬空提到嗓子眼
那喉结像一个星球被缩成一团
堵住所有声音，和试图发声的可能性
2
雨后初晴，天空寂静暗藏诡异意味
你猜不透湛蓝背后的表情
只听见季风
回应着万物窸窣的浅吟低语
不等你仔细推敲
它们却早已翻过山梁远去
仿佛幻觉惊醒一场梦
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一个闷不吭声的铁钟
锈迹斑斑
怀揣不急不慢的节奏
生活琐碎如同棍影，从四面八方向我聚拢
3
一行行诗句挣脱动物性的本能
在我身体内部来回震荡
如同阶梯，踩踏着自己
反复拐向自我，试图打开天窗说亮话
发动机在轰鸣
向死而生，致命追问如同鬼压床
山脚下睡眼惺忪的城市
不等梦醒
就被粗鲁的闹钟
摇醒
4
城市道路纵横如同谎言编织的蛛网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闪烁其词，一场辩论冗长而无果
我疾驰在风口浪尖上
山路蜿蜒似蛇吐信，却被善意拔除了毒牙
《》在黄河边
阴天时候，整个下午仿佛都是黄昏
我走向黄河
在我需要洗心革面的时候
他总在原地等我
芦苇丛替我荡开一段心事
波折在水面上褶皱，省去了我开口的不便
水鸭子低低飞徊
斜切过整个世界的倒影
将它推向水势湍急的转角处——
一切转瞬即逝，相续不断
而夜色像漩涡席卷向我
我感觉得到：河床上石块碰撞石块
山水渐次退隐
我的身体盛满了虚无
每走一步，我还能听得见里面的动静
《》雪停了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辙迹重拾自我
城市找回了重返乡村的脐带
往返于此，我摸遍口袋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
来抵达语言之外的世界
和我的心境
我走向山，山迎向山，水找到春水初盛的源头
追忆似水年华
我离开山，山退向山，水找寻大海的方向
进退之间，山水唱和自然之道
日子反复，在梯田层叠中默划十字
保持对秋天的虔诚祈祷
雪线在山巅越退越高
寒鸦飞越雪线
狂风刮过，抖落枝头最后一枚冻果
干瘪而青涩
《》喜鹊
当太阳转身，由南而北朝着北回归线踱步
我从自己的阴影走向光亮
路上积雪早就化了。有只喜鹊飞出我的身体
奔向近旁另一棵树
春天还没有到来，枯萎在我心中的花朵
争相盛开在喜鹊的天空
我在想象中，一再将自己推向一条未选择的路
一串凌乱不堪的足迹
像潮湿的辩词——至于无果的结论
太阳为证，却沉默不语
《》城市
1
穿过面前地下通道
你就能走进整个城市私藏的内心隐秘
掘地三尺
地铁线正与你保持垂直
走走停停，比划着十字架形成一个闭环
现代主义不需要外来信仰
也放弃筹建教堂，将自己交给清风明月
就好
2
广告牌忽明忽暗向行人抛着媚眼
实则目空一切
谎言一经录制
就会被重复播放一万遍
而我们在各自卑微的羊肠小道尽头
无视地上的尿渍
活着的味道全由碱的苦
和盐的咸做主
偷吃一把糖，嘴里莫名泛起酸涩
如果足够幸运
你甚至可能会踩着一坨狗屎
环顾四周
一本正经佯装斯文
大家都忙着
忘记自己，没有谁真会在乎别人
3
或许，我们因为爱上某个虚构之人
而甘愿接受世界的破碎不堪
像创造了某种宗教，亲手将对方推上神坛
生而为人的势能如同水闸泄洪
势不可挡
我们根深蒂固的需要
又将一切圣洁冲向俗不可耐的生活
纠结，矛盾，谁也不能篡改赤裸裸的结果
明晃晃摆在眼前
如同挑衅。千万别介怀
我们的内心世界，都在我们自身之外
4
靠近大地的时候
天空就在人群闪回的空档之间
成为自己的障碍
从此再难召回
一枝红玫瑰由内在破碎虚构的外在完整
没有东西什么是纯粹的
这取决于
你选择放弃追究什么
庞大的空调系统在城市之巅轰鸣不休
费电，正如我们
呼吸着二手空气，做着徒劳的琐事浪费生命
在城市之巅
依然没有什么能够高过
心比天高，任由荒草在头脑中疯长
5
活着，并非遵循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规则
即使是一个空格
也有被深究其存在意义的渴求
时间自会填满
人间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具体
抽象成分压倒一切
生活只是对身体的供养
仅剩的意义，受制于身体物化的不自在
思想泛着看法的光泽
无声回应其他事物，寻找贴切位置
与生俱来的谬误
倾向于脱离所有事实
一条地平线，被放任躺在头脑之中
热浪翻滚
谁也无暇顾及漏洞百出的人生
形同虚构
却拖泥带水，处处牵绊
6
而人类的陆地和我们的底线不断下降
再也够不着天空
或许，离天空越远越好
神有神的苦衷，我们有我们的
从船舷伸出脑袋
倒影被撕碎在平静日子裹挟着的惊涛骇浪
也不虚此行
一万个太阳在绝壁之上
起起落落，反复刻画我们内心的孤独
它的黑暗正是
一把火镰
7
不要说话
闭嘴享受短暂的沉默
没什么尴尬，也不用急于寻找任何话题来打破尴尬
从进退维谷的窘境中
寻找一条裂缝，比如城市的地下通道
我们穿过自己，在一场拉锯战中
一条停火线被推到风口浪尖
我们抽身而退，却将彼此缠绕而成的一个死结
交给地老天荒
8
月亮掩饰自己，从来不将后背对着人间
我们在一口枯井中捡拾
各自的侧影，而不是评论余生的重量
所有事物以它的轻
累积着生命不可承受的重
床板嘎吱作响，我们彼此交换
双方都没有的东西
作为信物。谁也不再计较尘垢糊住了
最初的心动曾如闪电
划过天空——它可以迅速复原
唯独我们无能为力
只好溃逃，就像窗外的麦田在收割之后
徒留半截草茬
水落石出，星辰熠耀生辉遗落在一片狼藉中
却不再有谁半途折返
朝花夕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