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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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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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滏源人家

滏源人家在滏源堤上。滏源堤位于滏阳路的尽头。这样表述,是滏阳西路还没有西延前的状态,路到王邦国纪念碑处就截止,纪念碑后是滏阳河。

滏源堤南起始于王邦国纪念碑,月牙形向西北,止于滏口陉东、西纸坊分界的无梁阁。无梁阁向西几十米处,就是晋祠泉。回到它的起始处,是黑龙洞泉群。黑龙洞泉群与晋祠泉之间,散落着郭庄泉群。滏河源四大泉群,六七百米的滏源堤串起来三个,实为风水宝地也。

滏源人家不是单门独户,实为一个大杂院。它的建造,也是因为滏源堤。

上个世纪六三年之前,滏阳河出滏口陉后S型大回环,沿河是没有人工堤筑的,一种原生态河岸。六三年华北大水,滏阳河峰峰段多处出险,危及城区安全,之后在城区西部滏阳河迎水面,修筑了滏源堤。滏源堤成半狐状,堤后形成了几处凹坑,其中的东纸坊凹坑市政填埋后,房管所建了几排平房住宅。这处院子官方名称不见出处,居民自称东纸坊家属院,也有称三角房什么的,但它在滏河源的中心地带,滏源人家或许更恰当。

滏源人家红砖瓦房一横三竖。一横临堤路,十二三户。三竖由东向西递减,五四三户,总共二十余户人家。

我家七六年初从煤矿工人村迁到滏河源的家属院,住最东一竖第二户,一间半,牌号四十九。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二十多户人家,怎么出来个四十九的房号。当时整个滏源堤上,只有这一处城市公房,它和谁也不挨边。

滏源人家的房间,是新市区那时标准的城市居家格式。有一间、一间半,极少的两间房。一间房十二平米,我家住一间半,半间是和右隔壁邻居一间分成前后里间。厨房在房间入门口外,有一个平方左右。分房时我家兄弟三个,加上父母五口人,住起来也很紧张,所以在搬过来没多久,在门外接出两米长的半间房,放了一张单人床,有时姐姐从邯郸回来休礼拜,可以勉强分开住。

右隔壁邻居是银行同事。据说她父亲是南下干部,离休后回老家定居,政府在这个院分给了一间半房子。但没听说老爷子在这里住过,给了他闺女住。他闺女与我一个科室,后来当了我们科长,这是后话。

左边隔壁邻居是彭大大家。彭大大也是老干部,可能还是个八路,在政府招待所任副所长。彭家四个姑娘,我家三个小子(我姐姐当时在邯郸工作),整个院子就数我们两家人丁兴旺。

彭家大姐长我五六岁,与我姐姐年龄差不多。大姐有点驼背,我们搬过来没多久,找了一个腿有残疾的嫁人了。那家人住在南响堂寺下边,修建邯磁环形铁路的时候,铁路路基垫高,他家的老房子就在山脚与路基的大坑里。有一年去南响堂寺游玩,遇着大姐,还去她家停留片刻。

我们搬来时,彭家二姐已经参加工作,是四院的护士。她家三姑娘与我年龄相仿,应该是一个年级的。但他们家姑娘都在十四中学习,我家弟兄都在十三中上学,没有做同学的缘分。她家老四与我二弟同年,长相俊俏,一口新市区普通话,在我们看来,还是很洋气的。就像当时流行的一句顺口溜,一中篮球,二中洋楼,三中住在山里头。十三中、十四中、十五中,以前顺序为峰峰一中、二中,三中。一中球队敢冲敢拼,长期独占各校鳌头,二中建校就是多层教学楼,学生大部分是部队或者大水泥厂全国各地调来支援的工人子弟,有别于当地的土包子,出入透露着见过大世面的傲气。

在家属院里,出入与她家姑娘打个照面,还有些羞涩,饭前见面只有“吃了吧”,那怕明知还没吃饭,也是这句问候。尴尬的是早上倒尿盆。倒尿盆要走到院子东口外的公厕。冬天早上六七点夜色还朦朦,可以装着看不清。夏天这个时间太阳老高了,迎面就不好意思,但总要打个招呼吧,只好相互问候“你也早啊”。

我家与彭家相处和谐,除了无法选择的邻居,还体现在具体的帮衬上。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大地震后,政府要求出屋住防震棚,各家都在院子外面滏源堤路上搭建了防震棚。当时单位支援一些材料,还是有些紧张,我家就与彭家在堤上合建了一个防震棚。落地的马鞍形,外层铺上防雨的油毡,底下横着刚够一人顺直,长度可躺下十个人。棚子中间挂一布帘,她家西我家东,一家一半。就这样,在一个棚子里住了几个月,直到解除防震,才各回各家。

更让人感激的是,一横二号是一户年轻人,两口子在煤矿工作,平日基本在煤矿居住,委托彭家阿姨照看房子。父亲八二年在银行分得新楼,我们举家迁出滏源堤四十九号,暂别住了几年的老邻居。八四年我从家里迁出,没有住处。这个时候,二号住户已经搬走,房子在彭阿姨手里,阿姨二话不说,就让我和妻儿住下。虽然是一间公房,但在那个年代,如果单位不分配住房,自己去申请公房,基本没有可能。而那时彭家姑娘们并不都有住房。

自那之后,我又在滏源堤上那个家属院居住了三年多,房间换成了临街那排二号,一间十二平。这个时候的邻居,有了一些变化,但老邻居还不少。

原来的四十九号银行分配给了孟宪富,一个住了二十年监狱,刚平反回到银行工作的老员工。老孟也是命运多舛,六十年代初,银行办公楼发生了一起火灾,晚上二楼楼道堆放的纸屑燃了起来。这楼是苏式建筑,地板、护墙、天花板都是木质材料,幸亏发现早,扑救及时,没有发生大火。真把搂烧塌了,一楼的金库就会殃及。公安十分重视,排查细密。有人反映,失火的前几日,办公室公务员孟宪富被领导训斥,曾扬言,着了急一把火把你们都烧死。把他控制起来 ,也不知道上没上手段,反正承认是自己干的。这还了得,银行金库重要部门,岂能轻饶,一纸判了二十年。刑满释放,遇着平反冤假错案。他这案子错不错不好说,大家觉得挺冤。没有造成什么重大损失,遇着形势,在监狱待了二十年,整个青壮年都搭了进去。也不提缘由了,平反回银行上班,补发了几万工资。手里有这本钱,找了一个寡妇成家。遇着银行分房子,四十九号就给了他。人家那寡妇本有住房,这房子就给人家孩子结婚用,我在横排二号隔着一家与他儿子做邻居,没多少交往。

熟悉的老邻居还有四十九号对门王大娘家。她住竖二排。王大娘早年丧偶,与孩子一块住。她是退休教师,保持着老师的儒雅,举止端庄稳重。平日里闲下来,搬个板凳在门口看书读报,多次督促我家兄弟好好学习。与她一起住的是二儿子,早已成家,有一个孙子不到十岁,她家儿媳妇我们喊二嫂。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先前和父母在这里一块住的时候,两家关系也不错。那时烧蜂窝煤,熬粥烧水需要提前打开火门,小厨房在门外,也不用上锁,王大娘惦记着时间,提前打开火门。我家里人中午下班回来,水也烧开了,火苗也起来了,做饭正应时。

王家抬头低头都是二哥二嫂,好奇他们家老大呢?街坊们也都避讳提他们家老大,好像有不可言说的隐情。再次回到这个院子居住的时候,知道她家老大回来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在监狱住了几年。入监没有成家,回来自然光棍一条。老大回来也不见出过家门,隔窗偶然能听到几声咳嗽,身体应该不太好。回来不到一年时间,有一天看到王家往外抬人,二嫂说大哥走了。到死也没有看到他家老大的面目。

我家向里,还有几户人家。挨着彭家的,那家男人也姓王。老王是招待所的瓦匠,也不干大工程,在招待所垒个锅灶,抹个墙面。他和老婆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大的十来岁,与我们有代差。他老婆没有工作,生活上比较节俭。我家在四十九号住时,礼拜天让他给盘过一次灶台,计划一上午就能做好,吃午饭时差一点没有收尾,我妈说吃了饭再干吧。整了两个酒菜,喝了二两。下午收尾,动两下子抽颗烟,再动两下子喝杯水,整完就到晚饭点。母亲赶紧和面擀面条,吃了饭才回他家。我和弟弟等着打扫卫生,有点不悦。母亲说,老王也不容易,他一个人挣的也不多,一份工资养着四个人。他在外面吃一顿,家里老婆孩子就可以多吃一口。母亲做事总能体谅别人。

最里头对门的两户,一户姓吴,一户姓李。老吴也是个老干部,和彭大大一样,是政府招待所的副所长,我们喊他吴大爷。在院子里,经常见面的是吴大娘。我们知道吴家有一个姑娘,已成家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一次吴大娘出门后把钥匙锁在了家里,看我在家,把我喊去想办法。其它门窗都锁的死死的,只有门头上有一个小窗,我挤着爬进去,才把钥匙取出来。那时我人还廋,要是现在的体型,说啥也进不去的。

李家的男主人叫李德林,政府招待所的一把手。表面深居简出,实际应该是忙于工作,招待所管吃管住,来来往往工作肯定很忙,在家里出入少吧。

我知道他家有一个儿子,好像叫李宏昌,与我年龄差不多,但不在一个学校,没有交集。他和我战友李立杰是同班同学,我与李立杰在部队一个班组,听他讲过我们院子他同学。李宏昌七六年高中毕业就参军走了,比我们早两年。他的部队是广州军区,七九年中越自卫反击战,他在部队正赶上,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排长了。战斗中一颗子弹击中他腕上的手表,手表把子弹顶住。不是这样的话,轻者负伤,重者不能设想。转业后分配到邯郸水泥厂。

九十年代中期,李立杰还在世的时候来峰峰找同学、战友玩,我们在一块吃过几次饭,提起滏源堤家属院的人和事,记忆都比较模糊。这个也很正常,我们搬过来没多久他就当兵走了,我复员他还在部队,等他回来,大家都离开了滏源堤。

我第二次回到滏源人家,四十九号右邻居已经换了人家,老同事银行分了新房,这套房调给银行一个赵姓女工,她男人也姓赵,我们称男赵女赵。

后来女赵就不是同事了,为什么?要说这事还有点复杂。

女赵原来在山西一个地方的银行工作,他父亲是当地的武装部长。女赵工作中短了款,认定是她揣到兜里。他父亲在当地有些人脉,补上短款也没做更深的追究。也是在这时他父亲转业,回到了我们这里,她跟着也调到了银行。一个系统的正常调动,也没啥事。女赵离开山西,原来谈的一个对象过不来,就和人家分手。那男的不同意,女赵也没管那么多,拍屁股走人。那男的就开始告状,说女赵犯了错误不追究,换个地方继续工作。听说告状信也到过我们银行,但这里没法处理。档案没有记载,也不是在这里出的事,咋地给人家说事?后来那男的不知道咋地联系上中青报的记者,中国青年报发了一篇报道,把这事捅出来。

这一捅事就大了,但这里还是没法处理。记者要跟踪报道,银行不胜其烦,只好说女赵你赶紧找个单位调走吧,你在这里,山西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手。女赵找了家企业走了,山西那边也就没事了。人家就是砸你这个银行的饭碗,都是搞对象惹的祸。

男赵原来是公司的打字员,后来到武装部当干事。二赵与我同龄,共同语言多些。我住二号与他家偏对门,他家那时就买了一个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我家和一些邻居还没有,吃过晚饭他把电视摆在门外,大家围在一起看电视。霍元甲,上海滩,一个电视剧能演几十集,大家就一集一集地追,总能把所有的晚上时间打发了。

普通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拌嘴理由各不相同。二赵和同龄人一样,生活琐事也会拌嘴、发个脾气。平房又不拢音,声音高些四邻都能听到。一次我在厨房做饭,炒好了菜,就喊老伴,翠花,过来端菜。我家厨房在住家对面,与赵家成三角对望。二赵在门口吃饭,女赵就对老公发牢骚,你看看人家,喊人都喊名字,多亲切,哪像你,结了婚就没喊过我名字,就一个字—喂,敢情我就叫喂啊。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我看事情不妙,赶紧打圆场。对女赵说,看嫂子说的,赵哥都把喂注册成你的专用称呼,我要喊媳妇也喊喂,是你答应还是翠花过来呢?赵哥也趁机起哄,就是就是,不识好歹。

二赵这种冲突,也和家庭出身有关。男赵早年在农村生活,当兵转业回地方参加工作,家庭观念男权为上,不能不体现在小日子里。女赵打小随父亲走南闯北,新思想或者还有点小资情调,这一碰撞,就是家庭没完没了的口水仗。

我家二号与赵家扼守院子东口,但横排左手一号还在房头,与我隔壁是一号刘家。那家男主人已经去世,老太太我们依旧喊刘大娘,但我女儿与院子里的孩子们喊一号奶奶。刘大娘一儿一女,都已成家。儿子与她同住,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住的不算远,常回娘家看看。

那时虽然是一孩化,但松散管理。院子里孩子不少,自己疯跑。每到一号门前,刘大娘就往回撵,不让出院子。院子外面就是滏源堤路,人来车往,孩子们自己出去马路上不安全。

我家右边隔壁邻居是一对年轻人,男的姓张,在家排老三,街坊们喊他张三,我喊三哥。三哥在电厂工作,三嫂是总院的护士。当时电业系统有个政策,自己职工用电免费不花钱。所以,他家专门从院子外扯了一条电线入户,电表分摊电费不用找他。

三哥家与我家一堵墙,两家有什么动静都能听见。有一段时间,三嫂早上一睁眼坐在床上就哭,一边哭一边数落三哥的不是。什么自己瞎了眼了和你成家,又说三哥不成点没有前途。这一哭就成了规矩,每天都这样,整的我们都得按点醒,礼拜天也不例外,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可能三嫂是护士,自视甚高。对三哥在厂子里做普通工人不满意。小日子过得又紧张,时间长了难免生厌。也不见三哥恼,嘻嘻哈哈地哄一会儿。哄住了嫂子起来吃饭,哄不住自己骑上自行车就去上班。三嫂没人哄,还得自己起床,紧紧张张地带着孩子去医院。

过去三哥家是四号,四号原来是老丁家。老丁是邮电局的大夫,爱人是水泥厂医院的医生,有两个半大小子一个小女儿。老丁四方大脸,一头卷发,看的就孔武有力。他在老人眼里是年轻人,在我们眼里又是大人。老丁脾气暴躁,常和爱人吵架,动手也是经常。

听老邻居讲,以前他们两口子干架,街坊们还去劝劝,劝开了就回来,这边还没有进家门,那边就又开战,来来回回整的没脾气。他们两口子都是外地人,没有亲戚朋友来断他们的家务事。有一次刚开战不久,突然就停了下来,老丁出了门。邻居们心里还想,这次可是短平快。过了一会,老丁从外面推回来一辆排子车,把媳妇拉上,去医院了。再回来媳妇腿上就打了石膏。女医生给邻居诉苦,老丁急了不管不顾,正擀着面条吵了起来,顺手就抡起擀面杖,就一下,腿就骨折了。从这以后,虽然还吵,战略上禁止使用冷兵器,战术上动口不动手,战斗烈度下降不少。

八四年左右,我爱上一段时间集邮。老丁大儿子那时已经上了五年级,近父亲在邮局工作的便利,手里有一些邮票盖销票,就是用过的邮票。我与他交换过一些文革邮票,现在这些邮票市面上已不多见,算是那时集邮的见证吧。

老丁爱人在水泥厂分得二十四层楼一套房,老丁家搬走了,新搬过来一户水泥厂的年轻人,姓杨,爱人是会场自选商场的职工。说是年轻人,年龄是比我要大几岁的,带着一个女儿。

这个院子是个大杂院,多数邻居不在一个单位,平日里大家都上班,回来做饭吃饭整家务,见面只是点头打招呼。只有礼拜天,人在家休息,院子里才热闹一些。

杨哥有一特技,钓王八。到了礼拜天,杨哥骑上自行车早早就出家门,快到午饭时回来,总能钓几只王八来。少者五六只,多者十余只。那王八都不太大,一斤上下,偶有大个的,比较稀罕。曾见他整回来一只六七斤的大王八,自己不敢杀,卖给了饭店。

开始的时候,杨哥钓回来的王八都是自己吃。我们看他杀王八,才知道钓王八用中号的缝衣针,火烧透了减少刚性,用鱼线中间系好,串上青蛙肉,放到水里钓王八。这个说的简单,其实还要有一定的技术。

杨哥收拾好了,拿出来一两只,让我拿回去熬汤喝,我可不敢。知道王八汤大补,还是不敢吃。那时中国女子竞走队还没有在世界比赛上拿冠军,王八汤还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又看到杨哥渐渐稀疏的头发,怀疑就是那王八汤喝的。

后来,饭店也时兴喝王八汤了,杨哥钓回来王八就往饭店送。我问杨哥,能发个小财不?他说,王八汤在饭店是高档菜,我给他们送都是野生的,一斤七十,他们熬一盆卖一二百,双方都有利。杨哥开始时骑个自行车出去,后来附近的王八让他们钓的不敢露头,就跑到岳城水库稍远的地方,座下也换成了摩托车。由一开始的五零、七零,逐步升级到日本进口的二五零,价格都上万。看来,由一个爱好,转换成发财的门路,也不都是刻意追求的结果。

滏源人家东稠西疏,过了第三竖排,只有临堤路那一横排延伸到电厂取水口。而临堤路这一排基本都是一间一户,年轻家庭居多,人少人气就显得不那么旺盛。

八七年快入冬了,单位在彭城落成了一栋家属楼,我分得一个单元,虽然距离单位更远,但面积大了不少,就搬到新楼去住。

市区到彭城,必经滏源堤,不赶紧的时候,也会骑车绕道院子里经过。这里的住房面积太小,生活设施欠缺很多,有条件的老邻居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但又会迁进来一些新住户。面目越来越生疏,除了人,还有那渐渐失修的院落

过了几年,在大街上遇着男赵,他说也不在这里住了,搬到了一个新小区。我知道他们公司已经解散,也知道他没有再安排工作。问他在哪营生,他说在澡堂子,给澡客们搓澡按摩。这个出乎意料,毕竟原来也在大公司机关工作,落到这个地步,真的很无语。赵哥到不这么认为,对我说,喂老弟,这活儿好,挣钱多。这一喂,让我想起那年他与女赵拌嘴的情景,感慨颇多。他又说,你嫂子、儿子、儿媳都在那里干活,还在小区买了新房,有空你也去我家坐坐。

之后有过几次念头,去他那里搓搓澡,心里还是别不过来劲。生活给我们开的玩笑太大,不能直视。

彭阿姨也搬走了,但见面的机会很多。推算她在八几年就退休,九几年在商业大厦门前开始卖糖葫芦。推一个自制的婴儿车,架一口蜂窝煤炉,熬糖稀串糖葫芦,一年四季不管刮风下雨,一直在那坚守。中午就用熬糖稀的炉子,熬点粥、煮点面对付。

那几年我在大厦对面的家属楼住,去市场,逛商场总要路过她的小摊,与她打招呼,问问长短。劝她,阿姨,你这么大岁数,闺女们不养你啊!还出来受这罪。再说,你也有退休工资,够吃够喝,回家歇着吧。阿姨说,不能歇着,一歇着就起不来了。这样每天有事干,提着精神呢。

彭阿姨在大厦门前卖糖葫芦总有十余个年头,夏天爆晒,冬天顶着冰雪,看到她那样,总有怜悯内心生出。遇着四姑娘对她说,别让你妈出来卖东西了。四姑娘也无奈,告知劝不住,闹也闹了,还得由着她来。

上一代人经历过兵荒马乱,也经历过闹饥荒饿肚子,勤劳一生,不敢懈怠,惯性到晚年也停不下来。每次路过她的小摊,时常会买俩串糖葫芦。彭阿姨推搡着不收钱,只能准备好所需的钱数,放到摊上逃之夭夭。

滏阳路西延后,从新市区向西走,就很少再走滏源堤路。后来又离开了峰峰,偶有回峰,也很少光顾滏源人家。前两年听说滏口陉要建滏口古寨,东、西纸坊都要拆迁,滏源人家自然也在其中。前些日子专门去了一次滏源堤,滏源人家已是一片瓦砾,新老住户都不见了踪迹。

滏源人家不是桃花源,虽三面枕山,有珠泉,毕竟在城市一偶。在那个革命与建设突进时代建起的简易住宅,总会被时代更新。但它在存续的时空里,有一代或者几代人难于忘却的情怀。它是锅碗瓢盆的变奏,看似凌乱的音符,仔细品味,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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